王静姝终于坐上了藤椅,夏日的白昼长,天色虽不至于擦黑,但确实是不早了,余晖已在铺漫。
她也不让人从小道返回,便如来时计划的那般去山寺中歇一夜。
被架起的藤椅一晃一晃,晃得她有了困意,两个侍女不免轮替着走在她身侧,免得娘子一个不小心从椅上跌了下来。
而在她们很远的后方,追出的嵇牧同带下来的力夫挥了挥手,返回同三郎禀告。
沈遐洲立在门扉前,目色阒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吩咐人送陶然回城,又听见惠王也在同陆先生告辞,视线随之望去:“殿下是要回寺中?”
沈遐洲其实很少喊惠王舅父,多是带着疏离或是秉着为臣本分地喊“惠王”或是“殿下”,这种冷淡在他从建业回来后尤甚。
惠王一直尝试打破这种隔阂。
不止是因他同沈遐洲的年岁相差不大,更是因他在早年乃至现在都受到长公主照拂。
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他对沈遐洲一直都带有回报长公主恩情的宽容,故而此刻也是好脾性地浅笑:“寺中还留了不少我的物件,夏侯家的宴题想来也差不多散了,我回寺中休息。”
“三郎可要同我一起?”
第15章
他家郎君竟然气得吐血了……
沈遐洲拒绝了惠王的邀请。
他想,王静姝应是不想再看到他的。
那如针芒一般的眼神,也定然是怒极了他。
明明是早就料到的结果,沈遐洲仍旧觉得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压抑,又无法摆脱。
无法掌控的情绪令他忍耐不住的狂躁,他瞳眸盯向惠王,并无笑意,甚至有些尖锐,然他的语气又是那么幽静:“殿下是怎么识得我表妹的?”
惠王有一瞬像是被阴凉诡谲的毒蛇盯上,吃惊望向沈遐洲,只见俊美的年轻郎君面色有些苍白,莹莹黑目已投向山林远处,一身渺渺之姿,自然是沈遐洲,恍若所有的感觉都是他的错觉。
不管是不是错觉,惠王对沈遐洲都是极尽包容的,他微微一笑,像宽容的长辈一般有问必答:“三郎可还记得几日前,我曾去沈府见你?”
“那日路过花园,恰同王娘子有过一面之缘。”惠王不免回忆起对女郎的惊鸿一面,唇角笑意也加深,“今日再见,才真正识得了王娘子风采。”
惠王既感叹又可惜,不免有些不赞同地同沈遐洲道:“三郎,我虽不知你同陶娘子是何关系,但王娘子毕竟是你家中表妹,她们又都对陆先生有所求,你胳膊往外拐得太过了。”
“我瞧王娘子心中对你是有气的。”
沈遐洲心中像是又被戳了一刀,眸中锐意微缩:“舅父既想帮她,又为何不帮到底呢?”
短短一句话,似戏谑,又似玩味,但“舅父”二字,又将惠王拉到了王静姝长辈的同等高度。
他为何不帮到底呢?便是再软和脾性的好人,在面对这种明显的亲疏,也能做些什么的吧?
比如将时间拖到王静姝回来,给她们一个公平的机会。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吗?
惠王清清楚楚地从沈遐洲严眼中看到了这样的诘问。
他心神震荡,面孔一瞬染上愧色:“是孤的错。”
他总是这样,不管什么责总能揽到自己身上去,若是有旁人在场,惠王的软心肠,怕是又有得说道了。
沈遐洲不愿听他揽责自剖,转身离去。
惠王似没有发现他的离开,低垂着眸为自己的过错伤责,直到过了许久,他才抬眼直直凝望着早已没了沈遐洲身影的山林,目中清澈分明,无悲无喜,甚至轻轻一笑,像是无奈地轻喃:“三郎可真是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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