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能憋得住的性子,等到竹苓来报父亲那里来探病的友人走了,也当即起身去送药。

这药方也早已换了,就是寻常的补药,用以配合王斐如对外“好转”了的病情。

她甫一踏入房中,便被惊了一跳,她阿父姿容憔悴,眼下青黑,却仍旧扑在一张舆图跟前。

这不是才有人来探病,她阿父难道便是这般见客的?她阿父虽已是不惑之年,可惯来也是姿仪甚好的名士,不然也不会养刁了她的审美,可这般不修边幅,她都狐疑她父亲是不是真病了。

她唤了一声,王斐如眼都不抬,甚至抬手做了个止的手势,便是让她莫要扰他的意思。

王静姝梗了一下,不服气地立在一旁也往那舆图上瞧。

舆图足有丈余,两张拼在一起的桌案都不足以铺展,有些垂下,而地下更是散落着一堆图画过的图纸。

足过了好半晌,王斐如才没甚仪容地瘫坐在扶椅上,开口的第一句就足以惊得王静姝心跳慢了半拍。

他道:“这大绥,怕是要乱了。”

第73章

意映卿卿如晤

王斐如语出惊人,王静姝压下如擂心鼓,问:“阿父为何这般说?”

“圣恩不终,遐迩易动。”

“我还要再看看。”

王斐如似答,又似自言般低喃,同王静姝如出一辙的眼也带动一片褶,不似老态,可也不是以往清谈阔论的疏狂,反像是专研某事得着了魔。

王静姝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又连唤了几声“阿父”。

王斐如这时才像是回过了神,可抬眼间眸光晦得王静姝也不由得退了一步。

“姝儿,你在建业长大,当真没有看中的儿郎吗?日后只要你留在建业,为父无论如何都能保你一世无虞。”

王静姝不知阿父怎么忽地又操心起她的亲事,可阿父分明知她如今心寄沈遐洲,不该做出有违她心意的逼迫才是。

她并不答,只用一双眼倔强地盯着王斐如。

“罢了罢了,我一生只得你一女,为父就为你搏上一搏。”王斐作罢地收回视线,挥手赶人,又埋头入了舆图中。

王静姝还想再唤几声,问问阿父说的到底是何意,可她阿父着实是如着了魔,完全将她当成了空气。

她负气离去,理着不知又是从哪送来的一堆籍册,心中却仍琢磨着阿父那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话。

陈雍继位,是靠着大肆的恩赏稳定着局势,就她听闻的,吕相宰辅一职虽不变,可被升擢三公之一的司空,更显位尊,除此外,他还封陶敬为督军尉掌京畿兵马,许是为制衡与收买人心,更是招了不少各地的士族,皆大肆封官。

可这种恩赏能长久的了吗?陈雍会甘心一直被世家牵制吗?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或许还远不止她能想到的这些,在长公主掌权时动乱的蜀地、还有频繁调动的边防……

一旦遮羞的平和被扯下,谁也不知大绥会发生什么。

隐约间,她似懂得了些父亲话中的意思,可这与她的亲事有何干?说为她搏一搏又是何意?

目光再扫至那些翻开的籍册,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阿父难道是想取代离开建业的大伯,成为王氏在江淮一带的掌权人?

若非如此,何故清点起土地与部曲?

建业王氏如今虽多以诗书传家,可南地的诸多世家贵族起家时哪个不是靠军功,多少豢养着些自己的部曲。

这些部曲平日里耕种王家的田地,可需要时也能组织起来应敌。

有些人家部曲甚至不输朝廷军队。

然这些各家平日里都捂得严实,少有能令外人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