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并不推拒,搭上吕相手腕,稍诊片刻,言道:“吕相为国操劳,多思多虑,该多休息才是。”

吕相收手,意有所指道:“时值多事之秋,老夫如何能歇得下,还请殿下帮帮老夫。”

惠王沉默片刻,取了一旁纸笔书了一份养生方子,递给吕相,吕相接过方子,细瞧一眼,笑道:“倒是好方子,老夫今日想来能睡个好觉了。”

目送吕相离开后,惠王也不再义诊,向药铺后头走去,而他原先坐过的地方也换上了旁的医师。

他笑意不达眼底,吕相已不是第一次寻他了,却从不曾如今日一般明确认定他,毕竟成年的宗亲哪有年幼小皇帝好控制?

吕相一直试探他的态度,拉拢他,也不过是想要一出头鸟罢了,可沈照的归来,令吕相有了压迫感,他需要自己另扶一陈氏血脉,才得以保障他自身的地位。

在吕相看来,唯有他背后无权无势,空有个良善的好声名,即便扶了他,也需仰仗以其为首的世家。

可惜了,吕相想错了,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无权无势,那就自己造出权势来,他与吕相 ,谁利用谁,日后还未可知。

*

是年冬,因气候与对峙的长江天险,早早调令的数路兵马迟迟才与丹阳王兵马有了第一战,水战的弱势,先传回洛京的是败战,继而又打了数战,才适应了水战,开始有捷报传回。

洛京宫中最高的观景台上,长公主神色难辨地站在楼前眺望远方,夜幕侵染,宫灯渐亮,却依旧显得寂寥。

她稍拢了拢披风,立马有机灵的侍女送上手炉,几个悄声退下的小黄门也连忙又增了炭盆。

漱阳长公主接过手炉,并未离开方才所立之处,但目色却有了焦距,长长的宫道上,有人行来,那人一手持灯,一手提袍爬着石阶,裘衣上下也沾上了风雪,风姿却半点不损,她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侍女也下望一眼,无奈退至后头,想长公主与大司马真是互相折磨,记得大司马方回洛京之时,公主连精神都好上不少,甚至有心开始注重梳洗打扮,即便是一丝白发也要拔掉,而大司马其姿其容,儒雅随和,宛如月下仙般瞧不出岁月痕迹。

可两人一旦独处不了多久,便会再次不欢而散,而被赶走的大司马,却总会不厌其烦地再次来寻公主,就好比现在,男子一步步地登上观景台,只他面容不复月下仙的出尘,像落凡一般染上了人间愁苦,眉间尽是憔悴与疲态。

沈照自回洛起,便再无一日睡过好觉,各方暗涌下的揣测与提防,他立在世家与陈薇之间,举步维艰。

世家服从了长公主的调令,但心底却多有不服,后方粮草的运送与兵器船只的供给便几多状况发生,且世家为首的将领与陈薇有意抬举的寒门武将也难以配合。

加之气候天险之故,六路兵马迟迟不曾真正击溃丹阳王的人马。

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与示威,逼迫陈薇在当中做出抉择,甚至让步,可陈薇自先帝病中开始掌权至今,也自扶先帝登基始,从见皇权弱于世家到足以分抗,如何再次低头?

这条路,她固执地走到黑,认定只要撑过此关,便可令握兵权的寒门武将与世家分庭抗礼,她也不再受世家钳制。

对此,早在很多年前,他们便发生过多次的争执。

但实际上,即便生在世家,他也非是完全立在她的对立面,世家经多年的膨胀扩张,许多私下早已成了独立的小王国,甚至有人主张循旧制恢复五等爵,也就相当于要朝廷承认世家的小王国。

而他一直不赞同这种趋势,如此行为,岂不是在分裂好不容易统一的大绥,旧制中的各国纷争岂不是要重演?

这于雄心壮志的野心家而言,的确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