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遐洲算上虚岁也才十八,四年几乎占据了他从小少年到男子蜕变的所有时光,便是有过书信往来,那些文字也代替不了面对面的距离。

嵇牧在他们前头带路,后头只跟了郎君与女郎,更多的卫士和女郎的侍女,不方便一大群人涌到小次山,都在隔江的村落中暂落脚。

他们也不用一口气地爬到山顶,山顶的道观名字起得随便,就叫随云观,只有一个老道与几个小徒弟,沈照与老道士是忘年交,修道也是对外说法,非是真的入了道门,也并不住在道观,带了个随从在半腰的地方建了几间竹舍草屋。

在他们耗尽力气前就见到了那几间简单的屋舍,时有香气飘出,也有自在琴音流泻。

沈遐洲脚步微顿了顿,瞳眸冷黑,里头似有着无尽的深渊,汹涌逃脱着破坏的阴鸷,却又牢牢地被他压制住了。

他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些恶意,但好在,十次里总能压制下去七八次,他依然是俊美又正常的郎君。

他只是心思坏了些,又不是时时会做坏事,若是连想想也不行的话,他也太可怜了,他忽地委屈又寻求认同般瞧了一眼女郎。

光一眼,王静姝就汗毛倒竖,他心思太多了,有时是古怪扭曲,有时是狠戾阴暴,当然也有可爱矫情的时候,可又哪时时猜得准呢,她想,她以后得让他说出来才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如今竟会想与他以后了,顿然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迈步。

沈遐洲没有得到回应,诡谲心思就全转到了女郎身上,恶意也不再。

也似察觉到来人,琴音压停。

嵇牧早前就是从主君沈照手中挑出给了郎君,他再见主君,心中也有些激动,先向其请安道:“主君,我同郎君来看您了。”

那抚琴男子目光先在嵇牧身上稍停,继而弯绕一下,瞧见了一对正青春的年轻男女,郎君初瞧下,长身玉立,质若云月,女郎身形纤细,立在郎君身边,漂亮得像是朵粉黛芙蓉。

但细瞧下,两人与世间许多情人相处又有些不同,女郎明显更快一点,郎君亦步亦趋,愁绪也碎光点点般散漫。

许久没见过这般鲜活男女,沈照也浅浅笑了,他还以为三郎没了他约束,会越发靠近那人,如今瞧着,倒也还好。

王静姝陡地停顿住脚步,她自来好郎君们的好容色,还总会被同一类温柔高渺的气质吸引,琴后男子既是沈遐洲父亲的话,那也得有不惑之年了,可瞧着却像是才三十出头,穿着葛布道袍,宽摆全铺在麻藤编的藤席上,望来时眉目温而清,不带一丝浊气,笑容也温和友善,有种长者的奇异包容感。

沈遐洲目色又不好了,王静姝她到底是有多爱容色好的男子,连年纪大的也看。

他作怪地勾拉她一下,同沈照恭敬唤了声:“父亲。”又介绍身旁的女郎,“建业王氏六娘,儿想娶她。”

王静姝才怪他拉她,害她在长辈面前失了礼数,就听到这般石破天惊的介绍,美目都瞠大了。

沈照也略皱了眉,三郎与他的生疏冷淡言语可见,对女郎的介绍也非是想征求他的同意,不管他肯不肯,三郎都会按自己的做,这种似曾相识的偏执,令他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儿子。

王静姝想说些什么地翕张了唇,却触及沈照柔和望来安抚的眼神,他立起身抱美一般抱起了琴,同沈遐洲道:“这非你一人所能决定,六娘子若是不愿,你当如何?”

那就抢!

想法下意识地就掠过了沈遐洲心头。

一眼,沈照便洞悉了沈遐洲的本性,他不愿听地摇头,“你来当不止是说此,还有何事?”

“京中发生了些大事,请父亲过目。”沈遐洲朝嵇牧看一眼,嵇牧将整理好的京中邸报恭敬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