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蓁身体忽地一僵,眼底生出了防备和杀意,却随着来人的开口而卸下了下去。

“是我。”鹰扬的嗓音听起来暖和极了。

她?依偎着的他的胸膛,他说话的时候,胸腔隐微地震动着,每一个声音的震动都格外明晰地传达在她?背部的肌肤上,哪怕隔着数层衣料,这些声音的震动亦是让她?深刻。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把毛绒绒的小刷子,将?她?悉身上下各处毛孔熨烫得光滑平整。

赵蓁绷紧的心弦渐渐松弛了下去,鼻腔没来由?生出了一股子湿涩,心中百感?交集,嘴唇却紧紧崩抿着,不说一句话。

细微的“咔擦”一声,两石轻轻相撞,很快点燃了火,火势随之点燃了面前?的一堆蒿草。这堆蒿草是赵蓁先前去废寺的后厨寻觅的,虽说干瘪了一些,但胜在能?用,蘸着了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火光红彤彤地映照出了两个人的脸,也烘暖了彼此的身子,蘸染在身上的湿冷雨水也被蒸了个一干二净。

“你受伤了,我帮你把毒镖取出来。”鹰扬绕至赵蓁面前?,俯蹲下来。

赵蓁额庭渗下了一片细密的汗珠,发丝粘成?绺蘸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汗珠沿着她?的下颔滴落在锁骨,又沿着锁骨一路下滑,隐匿在深衣里。

她?摆开?他取刀熨火的动作,强撑着一线虚弱的意识,嗓音喑哑道:“我自己能?行……”

鹰扬眸色沉黯,静静看着她?给匕首烤火,不知她?一个人究竟在逞什?么强。

一个人说出走就出走,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声,路遇伏寇,身负重伤,若不是他及时赶到?,率精锐铲除了余剩的羌党余孽,真不知后果会是如何。

看到?她?受了重伤,鹰扬心腔之中没来由?生出一股闷气,但他不知这一股闷气从?何而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这一股闷气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气她?,也气自己。

跟那些伏寇拼杀,差不多耗尽了赵蓁的气力,她?取毒镖的手一直在剧烈颤抖,手背上每一根筋络都隐隐暴起。

“我来吧。”鹰扬顺手拿过她?的匕首,俯身迫近,赵蓁没有阻止,只是干瞪了他一眼。

鹰扬偏过头,硬朗轮廓在雨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棱角分明,少了几分玩世?不恭的匪气,多了几分独属于天潢贵胄的仪气她?很少从?这个角度去看待鹰扬。

很多时候,她?觉得他就是个少年?意气又冷血杀伐的侠盗,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走他的江湖路,她?过她?的康庄大道,是罗生堂让他们的人生有了交集。

或许,他真的是入羌为质七年?没死成?的废太?子。

或许,他真的是赵溆。

或许,她?该唤他一声皇兄。

鹰扬不知在短瞬的那一息里,赵蓁的思绪已经千回百转。他温沉的视线定格在她?左侧肩胛骨的血窟窿,慢慢取出镖针的过程之中,他道:“可能?会有些疼,忍着一些。”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声在空寂的寺庙里回荡着,每一个刹那都拉得无限漫长,赵蓁以为自己对疼痛的隐忍足够高,但当他把镖针取出来的那一刻,她?某种坚韧的盔甲也支离破碎,忍不住扑身上前?,狠狠咬住了鹰扬的肩膊。

空气里充溢着一股子淡腥且绮靡的气息,像极了剪不断理还乱的迷雾,朦胧了彼此的神色和情绪。

鹰扬喉结上下一紧,后颈处和掌心处亦是沁出了一片虚薄的汗,她?咬的很用力,与其是在报复,毋宁说是在宣泄着某种情绪。

他那一只准备搂着她?的手,听到?她?呜咽着轻唤了一声“皇兄”的那一刻,僵在了空气里。

姗姗来迟的“皇兄”,成?了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一道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