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酸刻薄地道:「刚才曲少爷唸诔文时,旁边的曲小姐也哭成泪人儿了,他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长着心肝。」

「曲少爷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哪里吃过苦,恐怕也是强弩之末了。」

「你觉得曲家能够支撑多久?」

「应该没多久,听说好像连为宫里采卖的丝绸也出了差错,那可不是倾家荡产可以摆平的事啊。」

「之前愿意给曲家賖账的商号也来追债了刚才我看见下人把曲爷从前最爱的和田玉游丝毛雕车马也拿去抵债了。」

「对了,曲爷不是有几十房姬妾吗?为什么我刚才只看见几个女眷?」

「当然全也捲铺盖跑了,难道等着曲少爷把她们押到妓院里还债吗?」

「幸好南宫小姐还没有嫁入曲家,要不然可白白浪费了南宫家培育那么多年,一心要她攀上高枝的苦心。」

「曲老爷去世了,南宫家好歹也是曲家的未来亲家,但我好像没有看到南宫家的人来凭弔。」?

「你还不知道吗?南宫家昨天就派人退了聘礼,打算解除婚约。」

一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这些倒是小事,明天曲少爷还要上京跟圣上为白银失窃一事请罪,要是一个处理不善……」

他的手掌往颈边一切,大家顿时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安静了一阵子,众人便继续议论纷纷,语气里带着事不关己的凉薄,很快便各自上了马车。马车溅起无数污浊的水花,绝尘而去。

飞檐翘角下芭蕉雨落,翠偏红坠,一地萸糁菊英,芰荷香里散秋风,玉鸾默默地站在原处。

「玉鸾公子。」

一声轻唤响起来,只见夕雾站在门后,撑着黄胪伞,温柔地看着玉鸾。她也是一身缟素,髮髻上插了几朵白菊。

「夕雾姑娘午安。」玉鸾准备行礼,夕雾立即闪身躲过他的礼。她接过玉鸾抱着的琴盒,又招手道:「请进来吧。」

穿过门庭时,夕雾向门房略略颔首道:「劳烦你了。」

玉鸾有点不解,但他也没有多问。

夕雾领着玉鸾踏进曲宅里,但见鸾台凤阁,玉阑碧甃,蜀绣悬百尺雕堂,的确是穷侈极奢,然而现在绕庭屧廊只挂着凄凉的白灯笼。轻阴挟雨随风洒,金英已老,数竿修竹,枫叶满阶红万片,有些飞檐下的挂落也被拆走了,大约是充作抵债之用,只剩下几个佔风铎,显得空荡荡的,看不出曾经的北海樽罍,西园游宴。

灵堂设在大厅里,玉鸾本想前往上香,夕雾却摇头道:「少爷说了,玉鸾公子不用为爷上香。」?

玉鸾只道曲雪珑不想让娼妓踏足亡父的灵堂,心里不禁黯然,也明白这场拜访或许只是一厢情愿。

秋雨依然不止,他们穿过四檩廊罩垂花门,经过蔫花泣露的曲径,绕过满地黄花堆积,来到曲雪珑居住的蝉雨轩。

铜雀油灯黯淡,映照着连绵不绝的飞桥画阁。风憾梧桐雨,云锁重楼,杏稀香少,轻霜陨木莲叶黄,叶底翻红,水面皱碧,隐约可见眠沙鸥鹭在水流浟湙里歇息。

蝉雨轩里的下人看似还在各自干活,但玉鸾知道他们也在偷看自己,猜测着他的身份。

夕雾把玉鸾领到暖阁前,那里植着几株玉兰,然而此时已非玉兰盛放的季节,唯有小雨翻叶落画檐,残烟薄雾,无比凄凉。她收起黄胪伞,敲了敲门,低声道:「少爷,玉鸾公子来了。」

暖阁里静悄悄的,玉鸾的掌心早已濡湿,只害怕被曲雪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