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控制不住,哭道:“苏临砚,你便骂骂我呢。你怎么一直都不问我为何跟监察院厮混,不问薛止这种权阉怎会在暗中替我开道。”
“你怎么一直都不问我,为什么不骂骂我……”
她甚至抽出揣在怀里的戒尺,一下下打在自己手心:“你为什么不斥责我,如今替皇权开路,迫害民生的妖妃,为何是我。”
“为何不斥责,暗中培植党羽,养蛊为患,惹得朝堂一片混乱的妖妃,居然是当年的江蛮音。”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丢弃脸面,哽咽,“为何不斥责,卑躬屈节,凭借一副残破身子爬到权阉床上的,居然是”
是她江蛮音。
这句话没说出来。
戒尺也被夺过。
苏临砚轻拨开她脸上的面具,低头吻住了她。
温热的。
除了唇瓣,还有眼泪。
很浅的吻,两人的脸被一片面具遮住,只单纯唇瓣与唇瓣的交叠,他轻轻抿过她满脸的珠泪,将她揽在怀里。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蛮蛮,我很早便说了,你我之间,都怪我迂腐愚昧。”
“你那时候太小,身边的成年男子只我一位。我知道你心悦我,可又觉得自己心思卑劣,总想等你再大些,让你开口,便不显得我禽兽不如。”
“蛮蛮,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要早得多。”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卑劣至极。
“你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尚不能分辨敬仰和爱慕,我却不能欺骗自己,以此为捷径,来取得你的少年倾心。”
多小啊。
就那么小的姑娘。
六七岁来他家,逢年过节会见上几面,他那时还不怎么在意,团子一样的女孩子,一下子就长大了。
十一二岁送到书院,母亲耳提命面好几次,要好好照顾。
只当照顾一个妹妹。
他向来贴心,也事无巨细。
学识、礼德,这些都很好教。她也很认真知礼,不善的科目乖巧完成,被敲打惩罚也完全不会生出怨闷。
当时就想,怎么这么乖。
直到她湿着半身血,来哭着喊他,说自己要死了。
江蛮音潮期比寻常姑娘来得晚,十三四岁,已经是寻常人家可以定亲的年纪了。
可他熟读医经,知道这个年纪有多小,身子还未长成,初初轻熟,怎么说都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胸口涨得痛会悄悄揉,半夜拔高总会惊醒,上课便贪困。
苏临砚知道有一朵稚花在生长悄放,他会贴心移开目光。
那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小孩子罢了。
只是没想到,连那些事他都要管。
江蛮音从不哭闹,因为怕被抛弃,伤心极了也就是一直滚泪。
脱了裤子指着血,说自己应该得了绝症,边流泪边讲遗言。
“我还未再见姐姐和生母一面,若苏哥哥往后能见到,可以告诉她们一声,我一直有乖乖听话吗。”
“我还未报答夫人养育之恩,也希望她不要怪我,亦不要为我伤心难过。”
“只是可惜,我才刚学会骑马,才学了三招枪法。”
“还没有好好看过一次花灯节,没吃够定胜糕。”
“没好好感激哥哥,我的字还写得那么差……”
小姑娘低声抽泣,轰得他满脑无言。
那泪水一颗颗,全都滚在他手里,抹都抹不完。
当时就想,什么捏就的小人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帮她擦干净身子,再如何讲出那些知识,又是如何把她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