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珈树机械地踢着地面的动作顿住,眼神闪过一丝错愕,但他没有抬头,这一刻的沈玉英好像有点不一样,也许是错觉,所以他并未抬头与其对视,怕是自己想多了。
“也好。”等了一会儿,见汤珈树不吭声,沈玉英突然幽幽道:“自打你上了大学,我们母子俩就再也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聊过天了。”
汤珈树冷不防接过话:“以前也没怎么有过。”
沈玉英被驳得顿了顿,才继续,可能是冷的,她声音有明显的颤抖,虽然在竭力佯装镇定,但亲生儿子刚刚出柜的事实昭示着,她无法做到真正的镇定。
“那不如就趁今晚,咱母子俩敞开心扉聊一聊,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跟妈讲,同样的,妈也有好多话想问你”
“我没有很多话要跟你讲,硬要聊的话,只有一个问题。”汤珈树倏尔打断,他突然变得锋利,冷酷,且油盐不进,不得不说,像极了沈玉英。
被汤珈树的冷漠态度再次刺痛,沈玉英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几个来回,半晌才道:“好,你问。”
汤珈树终于抬眸,定定看向她眼睛,“妈,这么多年,你绝口不提季家那件事,可季爷爷的去世,说一千道一万,那都是我们家的责任,你为什么要避而不谈?是出于悔恨愧疚,还是只单纯地想逃避罪责?”
沈玉英面容霎时间褪去全部血色,身体像是被巨浪迎面拍打,撑不住晃了晃,瞪大眼睛颤声道:“你在审判我?”
“我没那个资格。”汤珈树扯了下嘴角,是一个苦涩的笑,“毕竟,我也是帮凶。”
“你算哪门子的帮凶?啊?”沈玉英突然拔高了嗓门,惨白脸颊涨出病态的薄红,激动到破音,“你一个孩子,不过跟父母吵架不小心说错话,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吗?你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你忏悔什么?真正有罪的是我!我!”
她双目淌泪嘴唇抖动,用手指猛戳心口,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下一秒,突然扬起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自己脸上。
啪
周遭陡地安静下来,汤珈树睁大了眼睛无比震惊地看着她,开口喊出一声:“妈……”
“可是,我也没有想到啊……”沈玉英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下变了调的抽噎,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继而低下头埋首于掌中,开始痛哭流涕。
“你说得对……”她边哭边道,声音闷在手掌心,双肩不住颤抖:“我是想逃避,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葬送在手里,这事搁谁都无法接受,可没有用,这十年间,我试过很多种办法,却还是没有一天不被它折磨!”
沈玉英瘦削的身体在寒风中痉挛,“你当然可以恨我,珈珈,因为我才是杀人犯,我才是最应该被千刀万剐的那个,如果老天爷要报应,那也该报应到我身上,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她抬起头,眼眶盈满泪水,神情空洞而迷茫:“所以,这是你的报复吗?”
这一刻,面对这样的沈玉英,汤珈树丧失了解释的力气,“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沈玉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颤巍巍呼出,盯着他的脸,忽然语出惊人:“其实,早几个月前我就知道了。”
汤珈树心头一震,听她继续道:“也就是你被上一家公司裁员后那阵子,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个S城打来的电话,这种陌生外地号码我平常都是不接的,可那天鬼使神差地,也许是因为看号码归属地在S城,我就接了。”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讲话很有礼貌,上来就问我喊阿姨,然后自我介绍,说他姓叶,跟你是大学同学兼现在的室友,住一起两三年了,我先开始没懂什么意思,直到后来他说,最近因为什么事他把你惹生气,打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他找你找不着,不得已才给我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