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冷淡,没什么情绪,还带着点看他说胡话的嘲讽,实在算不上友善。

但程嘉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嗯。”

神情之认真,声音之真挚,好像确有其事一般。

陈绵绵:“……”

她敢说,他还真就敢接。

房间里顿时一片沉默,两个人分别站在一端,对视着,各自无言。

陈绵绵倚着衣柜门,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

她看他站在那儿,笔直挺拔地站着,在昏暗的光线下,薄唇紧抿,连握着扫把的手都用力到浮出青筋,指节泛着白,手背筋骨分明。

……好像很怕她给出否定的回答。

陈绵绵站在那儿,忽地从此时此刻的细枝末节里,窥见一点从前的底色。

从前也有这一幕的。

只是当时站在暗处,垂着眼轻声应答,然后攥紧衣摆,收拾好一切之后,推开房门离去的人,是她而已。

而今风水轮流转罢了。

好半晌过去,陈绵绵敛起神色,平静地发问。

“从前我们保持那种关系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做完,还要我回另一个房间呢?”

她声音很轻,落下来却仿佛有千斤重。

一字一句落进耳道,仿佛沉甸甸地压着心脏,将人从忐忑和不安里拉出来,进入熟悉的、无限的、将要被背弃的心脏悬浮感中。

心脏仿佛被每个字压着,一寸寸地下沉。

连带着攥着扫把的手都更紧了,眼睫垂下,看着地面。

这种情绪的转变都尽数落入提问的人眼中,但陈绵绵没管。

她并不觉得过去的伤痕是什么不该提的事情,相反,伤痕就是要常剖。

像年少时总忍不住戳碰皮肤上明显的淤青,明知痛,还是会下手,一是为了自虐般再度感知那种痛觉,二是为了长记性。

如今也是。

“当时不是说,不太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吗?”

怕吵,怕光,怕亲密的间隔越过界限,横跨到安全线以内。

大概有无数种理由的。

陈绵绵偏了偏头,神色平静,像是从回忆里抽身,看着那人,问,

“那现在呢?”

程嘉也沉默着,视线落在地面上。

房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仿佛方才吃饭时氤氲出的、灯下带着暖意的白烟,都在此刻散去了,露出了满目疮痍的底色。

有些东西横亘在两个人之间,哪怕偶尔会被恰当的时间、流动的音符、黄昏的暮色掩去,但它始终在那里。

痛永远比爱记得长久。

良久,程嘉也才闭了闭眼,道,“不是的。”

怕光和怕吵都是借口。

或许长久独居的人都会有这种毛病,对进入自己生活的另一方感到不适应,像某种固有的习惯被打破,领地的高墙坍塌一块,以此接纳另一个人的进入。

但这些东西都不是最主要的。

“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

程嘉也轻声道。

“我会想抱你。”

这个回答落进耳朵里的时候,陈绵绵顿了一秒。

攥住柔软布料的手指紧了紧,在面料上留下转瞬即逝的褶皱。

房间的另一头,程嘉也持续看着地面,没有再出声。

……虽然彼时他也没有细想过,只是秉持着“约法三章”的关系,天然地以为关系结束就应该回归到自己的地盘里,觉得自己应该和她保持距离。

直到陈绵绵方才提出,他才开始回想当时的心境。

其实有很想她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