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沉下来之前,赵大山从地窖里拿出十来个半生不熟的馒头,二癞爹来通知那会儿,罗氏还在蒸馒头,他看见的炊烟就是蒸馒头飘出来的,罗氏暗自猜测流民烧他们家的火就是从灶膛里取的,她当时忙着收拾家当,哪里还有那个时间和心思去灭火,木柴烧完自个就熄了,她根本没想那么多。

把铁锅带走她都费了老大劲儿,当时锅还是热的,她手上被烫出一排水泡,眼下还疼着呢。

这会儿也没人在乎馒头是夹生的,除了赵小宝在娘的示意下背过身换成熟的馒头,其他人吃着罗氏匆忙之下丢到背篓里已经被压成饼还沾着松毛的夹生馒头也很满足,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剔啥。

一顿饭的工夫,天就彻底黑沉下来,星光点点坠夜空,山里各种不知名的叫声萦绕在耳边,草丛里窸窸窣窣,他们还不敢点火堆,担心火光被人发现。

好在小黑子寸步不离地趴在他们脚边儿,它支棱着耳朵,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几声沉闷的“赫赫”声,像是在警告什么。

汉子还罢,胆子大,不咋憷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妇人家就有点受不住了,周围但凡发出个什么声响就吓得脖子一缩,赶忙和身边的人紧紧贴在一起。好在他们家男人多,阳气旺盛,虽然害怕,但也能勉强稳住心神,不至于崩溃。

没有人去提出要去地窖里睡觉,虽然有个遮挡的地方心理上感觉比较安全,但在下面待久了会觉得憋闷,还不如在上面,至少家人都在身边,心灵上好歹有个慰藉,不至于感到孤单。

如今他们半点离不得人,家已经被烧了,若是家人不在身边,别说朱氏,怕是连赵大山都要绷不住。

只有一张凉席,自然是王氏和赵小宝睡,朱氏和两个妯娌也能蹭个边儿。知晓娘害怕,五个小子懂事地围在她们身边,而他们的外围则躺着阿爷和阿爹,他们用身体把家里的妇孺护在中央,就算夜里有啥蛇虫也是先咬他们。

不过应该不会,赵老汉偷摸让闺女拿了包驱虫药给他,天黑后他仗着大家眼神不好,偷偷在周围撒了一圈,好歹是平安医馆的药,他寻思应该有那么两分效果。

等周围鼾声四起,赵老汉很想把他们的嘴巴鼻子堵住,这也不比深山里发出的奇怪鸟叫野兽吼声好到哪里去,也就是知道这是儿子们的鼾声,若是不知,估计能把人吓够呛。

月光洒满大地,虽未点火,但也能勉强看清周围的情况。

几个小子睡得歪七扭八,儿子儿媳们都在打鼾,小黑子趴在一旁时不时用狗爪挠一挠脸,瞧着是被蚊虫咬了,正烦不胜烦呢。

赵老汉踩着空隙,伸手推了一把老婆子。

王氏瞬间睁开眼,无需多话,她起身把怀里的闺女递给他。赵老汉接过闺女,老两口无声交接,王氏就坐在席子上看着他把闺女抱到拴着母鸡的地儿。

赵小宝迷迷糊糊被摇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眼,软乎乎道:“爹,小宝怎么在这里?”她记得自己睡在娘的怀里呀。

“嘘。”赵老汉示意她小点声,然后指了指躺在地上装死的母鸡,又晃了晃她的小手。

虽然没有明示,但暗示的非常明显,赵小宝点点小脑袋,表示自己懂了,小手伸过去一把拽住鸡毛,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母鸡正想扑腾翅膀逃跑,结果整只鸡突然坠在一个陌生的鸡窝里,它展开的翅膀压到了两只小鸡仔,两边的鸡都被吓了一跳,叽叽叽叽咕咕咕咕顿时吵做一团。

赵小宝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不过她是个孝顺的乖孩子,想到今晚爹就吃了一个被压扁的夹生馒头,她从木屋的灶房里偷偷拿了两个热乎乎的细面馒头塞到爹的怀里。

赵老汉低头看着那两个白嫩嫩的大馒头,顿时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连知晓他们的家被流民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