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里长说不用送,李来银几人还是把他们亲自送出了村,依依不舍陪着走了三里地,再送下去里长都要怀疑这几个老家伙要赖上自己了,他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不耐,虽未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差不多得了。

那就只能得了。

李来银几人驻足,苍老佝偻的背影像一棵风吹即折的老树,目送里长和乡亲们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他们脸上的悲戚苦楚才收敛起来。

对视一眼,他们背着手慢悠悠回村。

村头大树下,“仅存”的老弱妇孺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得正火热,尤其是先前在窝棚哭灵的妇人们,都在互相询问自己有没有露馅,装的还成吧?乡亲们都没看出来吧?

“装的像,我瞧着和台子上唱大戏的差不离!”一个老头拍着大腿直夸,“还得是大根会选人啊,这一个个哭得就跟真死了男人一样,连我都被唬住了。”

“你说啥浑话呢!”妇人们气得不行,什么叫跟真死了男人一样,她们家男人好生生在山里藏着呢!倒是真死了男人的都躲在屋里没出声,怕她们藏不住情绪会露馅。

这是大根爷安排的,担心那些真死了男人的反倒因为太过悲伤会在里长面前说错话,让她们要么进山藏着,要么关起门躲屋里睡大觉,听见啥动静都别出来。

也不担心她们使坏,这不男人死了还有儿子么?儿子大的照样满足征兵条件。小的更不用说了,没族人帮扶单凭她一人能把孩子养大?孤儿寡母一旦没了依靠,在这世道就是让别人欺负的命,谁都能上门踩上一脚。

哪怕是破了家的,只要门户还撑着没倒完全,那就升不起坏心思。

至于留在村里的小娃子,都是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腼腆性子,不是相熟之人和他们说话,嘴就跟那蚌壳一样根本撬不开。在山里饿了好几日,瘦得像个猴儿,下山后大人也没心思给他们拾掇一下面貌,一身埋了吧汰的,骤然见到一群生人,可不就胆怯惊惧只晓得躲。

戏台子搭起来,三大角儿,妇人娃子村老,妇人只管哭,娃子当个锯嘴葫芦,至于村老们,那就自由发挥呗。反正全村人的命都系在了他们身上,发挥得好,那就皆大欢喜,发挥不好,那就赶在秋收之前抓紧时间多吃两顿团圆饭。

这是赵大根的原话,所有人都听进去了,一个个超常发挥,装的没露出一点破绽。

里长离开前说的话,很显然他们这次的目的达到了。

他们故意说流民跑了,紧接着进山的人错把流民的尸体当成被害的村民,人么,趋利避害是本性,如今的晚霞村在十里八村估计就是个大凶之地,说不定还有流民藏着他们村后的大山里伺机而动。

他们这个方向本就偏僻,如今又和凶煞不详扯上关系,同样一句话,入了一人耳,经了百人口,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时间一长,假的都变成了真的。

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有人踏入他们晚霞村的地头,他们真要偏安一隅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等藏在山里的汉子们下山,李来银提议把扔到茅坑里的流民尸体捞出来丢到进村的那条大路上。

他对流民深恶痛绝,不能怨赵大根他们,那就只能把所有仇恨成倍加注到流民身上:“丢到大路上,就算有人想来咱们村,远远瞧见尸体也不敢再往前走了。亲戚也是,谁家都别走,下半年直接封村过日子,等过年再‘通路’,到时应该也不征兵了,往后日子就还和从前一样,该咋过咋过。”

至于还会不会征第二次兵,这个几率其实很小,除非大兴朝真要完了,而且还是外地入侵的那种完蛋,单单只是某一个州府因为流民作乱而两次征兵,几乎不太可能。

如果真有那天,只能说庆州府的百姓要考虑的不是如今躲征兵,而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