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芒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不信得对,神君不是那样的人。”
“是我,是我再也忍受不了一年只与她在一起一季,我想要坠落在这片山上,从春神坠为一条河流,一个水潭的小仙,甚至坠为一个无名的妖。神身上的因果太重了,我没法把我自己全部献给她,但如果我只是一个小仙,一个貌美的妖,她就能全然拥有我了。”
他什么都没有要,他迫切地想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她,迫切到了自毁的地步。
“然后呢?”聂云间问。
“然后,神君惩罚了我,将我赶了出去。她不许我毁掉自己,不许我在这发狂中沉溺下去。”祝芒闭上眼睛。
“神君是这样,你们凡人说她暴虐,冷酷,从不宽恕。但神君可是诸帝王的母亲啊,你们根本就不明白她如何掌控这个事件的平衡,你们只会怕她,因为她的仁慈怕她。”
聂云间陷入了沉默,两人站在赤土之中,看头顶的夜幕逐渐和白日搅和在一起,他们也看不清如今绛山君的身影了。在某个瞬间。聂云间忽然问:“那些花草离你远了便衰弱,你为何不向它们在的地方去。”
“我去不了,”祝芒说,“这土地只给绛山君与她身边的人护佑,我没法顶着那夜色走太远。那些神使又太羸弱,我不能浪费神君的人的性命。”
“和陛下有关的人?”聂云间又问了一次。
“我算吗?”
第121章
绛山的容器
任何人喊起来的时候都难以端庄,春神也不例外。
他几乎是欺身过来,死死盯着聂云间的眼睛。那双蛇纹石一样的眼睛颜色更亮了,简直是两团烧起来的磷火。聂云间沉静不动地任由这两团火照着,照着照着它就慢慢灭下去。
祝芒还盯着他,聂云间低头像是快速打了一个六爻,又像是用大拇指用力挠自己的指关节,等到指甲真把指关节挠红了,他就突然明白了。
他和他一样,他们都害怕。
当聂云间静止不动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整个绛山山脉都在与他的心脏共振,它像是一条又坚韧又绵长的线,将他与他的陛下紧紧联系在一起。
可是,可是,不能让绛山妃出事,就算不是为了争宠……就算是为了绛山君她不生出悲痛,也……
“我又不是去就死。”看到祝芒脸上的纠葛,聂云间放缓口气,“我被陛下所爱,我怎么舍得去死?你要是还是绛山妃,你舍得么?”
祝芒迟疑地走了,这迟疑大概是在怀疑聂云间还有没有什么未尽之语,倒不是怀疑聂云间会把他支开之后自己变作鹤直接逃跑。
聂云间看着一丛绿云一样的花草从山峦后迤逦而去,自己却没有直接变作白鹤飞起来。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和衣袖,转身向着这片白石林立的赤土中央走去。
他不惧死,但他不想死。那些纠葛着他,一世一世束缚着他的东西才刚刚从他身上脱离。他从未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感觉自己离陛下更近。
蛇尾缠绕着他的腿,她的手托起他赤.裸的脊背,那时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喘息还是在叫她的名字,所有的声音都被吻封缄了。聂云间一直像是忍受苦痛一样忍受情事,直到来到绛山之后才逐渐尝到其中的甘美。
他恐怕自己沉沦其间,对这快乐,这爱意上瘾,然后又被剥夺,所以每一次啜饮时不论再沉迷也保持着些微清醒。直到绛山大祭上她拥抱他,亲吻他,将自己的永恒分享给他,聂云间才任由自己完全沉沦下去。
好喜欢,好想永远待在她身边,做她的臣子,爱人,伴侣。他经历了那么多世的纠葛和错误,终于换来了这一世得到的一切。他怎么舍得放手,怎么舍得就这样步入死地?
只是想一想,在他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