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仍然闭着双眸不想理人,可是墨书坚持不懈地喊他,“哥儿,你快看。”
“再聒噪你也滚出去!”容钰阴沉地撩起眼皮,然而在看到某只熟悉的金色小鸟时,眸光一顿,半眯起来。
墨书小声说:“哥儿,好像是在扬州时的那只鸟。”
他越说越觉得不可思议,还没有拳头大的小鸟,是怎么飞过上千里,准确地找到他们的?这真是太奇妙了。
小金鸟在窗台扑棱扑棱翅膀,把羽毛上的雨水抖掉,径直朝容钰飞过去。照例绕着容钰飞了一圈,才落到容钰面前的桌子上。
然后支起一边翅膀,低头在肚子上啄了啄,衔一枚最漂亮的羽毛放在容钰手边。随即昂首挺胸,翘着小脑袋,用一双黑豆眼紧紧盯着容钰,看上去骄傲神气得不行。
墨书怔了怔,有些忍俊不禁,和在扬州时一模一样,这小金鸟每次见公子都得送点什么,有时是花瓣,有时是树叶,甚至还送过五彩斑斓的虫子可能小鸟觉得那是好东西。
容钰拿起那根羽毛,仔细看了看,眉目间的躁动像是被这个奇特的礼物抚平,变得柔和几分。他勾了勾唇,准备伸出手指点点小金鸟的脑袋,余光忽然瞥到小金鸟腿上的一抹黑。
小金鸟没躲,等着他把腿上缠着的黑布解下,取出里面夹着的一张字条。
小金鸟的腿又短又细,所以字条也没多大,只有寥寥几行字。
【卿卿钰儿。久违芝宇,时切葭思。吾身在淮南,心向京都,夜夜念君不得安眠,唯以月寄情思。天凉,添饭,加衣。盼早日与君相见。】
笔迹苍劲潇洒,力透纸背,透着股锋芒毕露。容钰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写的。
这是三个月来的第一封信。
雨下得很大,敲打着窗户劈啪作响,衬得屋里越发安静。空气中流淌着厚重的、潮湿的味道。
容钰垂着眸子,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射细密的阴影,浅色的眼珠也藏在那些阴翳里,像一团化开在湖水里的墨,很淡,很模糊。
墨书本来有些好奇是谁寄来的字条,见到公子这副模样,忽然福至心灵。再看看昂首挺胸求偶的小金鸟,也不觉得可爱了,悄悄翻了个白眼,原来是宠物随主子,一脉相承。
容钰看了这张字条很久,久到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下去。
墨书点亮一盏烛灯,放在容钰跟前,照亮他的视野。
昏黄的灯光晃了一下容钰的眼睛,他眼睫重重颤了两下,猛地逼出一抹水红,又转瞬即逝。
容钰咬着牙,用力撕碎了那张字条,全部扔到地上。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些纸屑,“还写这些来干什么!说些屁用没有的废话,存心惹我生气!”
墨书有些担忧地看着容钰,生怕他一激动又咳嗽起来。许是秋天风大,近日容钰咳得十分频繁。
他端来温热的茶水,容钰看也不看,怒道:“睡觉!”
“可是还没吃饭……”
容钰阴恻恻地睨了墨书一眼。
“是。”墨书低眉顺眼地将地上的纸屑打扫了,就服侍容钰沐浴更衣。
夜半,容钰翻来覆去难以安枕,他睁开郁色的眼瞳,想起字条上的话,疲倦地揉了揉眼睛,觉得卫京檀就是故意折腾他的。
他无法形容自己在看到那封信时的心情,像幼时考试得了满分,却时隔半年才收到父母早就许诺好的迟来的礼物。
高兴吗?好像更多的是委屈。
容钰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种脆弱的、不堪的情绪。
他用手背遮住发热的眼眶,喉间溢出叹息。
墨书就睡在容钰脚边,听见容钰床上的动静,也跟着醒了,迷迷糊糊小声问:“哥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