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传出宋娴一向没有起伏的声音:“刚回国吗?阿布扎比那个项目的事故处理得怎么样了?”
车窗外树影摇曳,落叶被风吹起又落到地上,昏黄的路灯照着四下的寂寥。
他随意搭在中央扶手上的手指屈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淡淡道:“无一人死亡,该赔偿的,撤职的都处理了。”
“对项目进度有多少影响?”
她从来这样冷冷冰冰,打电话不是质问就是命令式的通知,二十几年来习惯了似乎也还好。
背后的伤口许是压在靠背太久了,开始泛起阵阵钝痛,周凛稍微离得远了些,降下车窗呼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才缓缓开口:“安全评估通过了,在准备井架的修复工作,耽误不了几天。”
母子通话整得像上下级关系问责似的,宋娴也意识到了这点,良久都默不作声。
沉默将时间拉得漫长,灌进车内的冷风吹散暖气同时也带走了体温。
周凛疲倦地按了按眉心。
他在期待什么?
期待她作为母亲关心一下儿子的伤势吗?
周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正要打算挂断电话。
“阿凛。”宋娴突然开口。
差一点就按到挂断按钮的手指顿住,周凛长睫下深邃的墨瞳隐隐跃动光芒,搭在中央扶手上的那只手无意识被收回,轻放腿上。
女人的声音难得温和,有了起伏:“盛家小子跟我说你去了一趟以色列参加内部医学交流会,受伤还跑那么远做什么?”
阿布扎比距离以色列约两千公里,而从以色列回燕京,少说也要四千公里。
周凛原本还算缓和的神色瞬间凝固。
宋娴接下来一句更是彻底浇灭他眼底跃动的光芒,“又为那个女人吗?你还记得上次答应我……”
“妈。”周凛沉声打断她,轻嗤一声,“你最近都在想些什么?为她?她多大面子啊。公司最近计划加大医疗领域的投入,那几个主办方本身和我们也有合作,我去参会合情合理。”
“……”宋娴被噎住,反应过来后话里夹枪带棒:“我不过提醒你一句,你急什么?”
周凛气笑了,胸腔的细微震动牵扯着背后的伤口,但比起梅雨季般久久笼罩的潮闷,这点疼痛已经不值一提。
生在这个圈子,他清楚享受的一切需要等价交换,所以无所谓牺牲爱好婚姻,及自由。
可他没料到,亲情也如此淡薄。
夜里道路空旷,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靠路边,锃亮的车身在黯淡的月晖下显得萧瑟孤寂。
缕缕青白色烟雾从车窗飘出,男人指间夹着烟偶尔搭在窗沿弹烟灰。
随着时间流逝,车顶渐渐落了一层枯黄的树叶。
杨助理透过后视镜见他又拿起一根烟,忍不住提醒道:“少爷,吸烟影响伤口恢复。”
周凛顿了一下,没听,升起的烟雾顿时模糊了那张优越的脸庞。
杨助理只好使出杀手锏:“我注意到朝小姐好像不喜欢闻烟味。”
不提那小东西还好,一提周凛脸色更难看了。
出差半个多月之久,她只主动联系了他两次,两次还都是有事求他。
他烦闷地将烟掐灭,扫了一眼邻座上的纸袋,暗骂一句小没良心的,问道:“我哥还在公司吗?”
杨助理立即打电话询问了一下周柏川的秘书。
“金秘书说不在,大少爷今晚有饭局,大约十点结束。”
“……”
周凛往后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闭上眼睛:“去公司。”
杨助理多嘴了一句:“不回檀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