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尹秋问。
茶水在谈话的时间中冷掉了,满江雪唤来小厮重新上了壶热茶,她边倒茶边说:“后来我见到了父王的遗体。”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尹秋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遗体?”
“嗯,”满江雪品了口茶,神情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他死了。”
尹秋噤声半晌,后才眉头紧锁地问道:“怎么死的?”
满江雪抬眼看着她:“斩首。”
斩掉一国之君的头颅,象征着完完整整的胜利,也意味着这个国家已然走到尽头。
杀掉穆德,不止是为了满足永夜国君的征服欲,更是为了激励永夜军将的士气。
他们连西翎都打下来了,又何惧别的部落和小国?
尹秋面色沉重。
十岁的孩子,亲眼目睹父亲被斩首后的遗体,这对于尹秋来说,是一件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可它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满江雪身上。
堂内萦绕着穿堂风,携带着冬日特有的霜气,尹秋听到此处难免内心复杂,她将视线移到窗外,尽量不让自己去设想那副残酷的画面。
许久,尹秋才又开口道:“不是谈好了和亲条约么?既然师叔还没……那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
“这就是我拒绝和亲的真正原因,”满江雪说,“倘使永夜真的信守承诺,我不是没有可能为了西翎和父王答应和亲,可他们违了约,那我也就没了继续和亲的必要。”
原来如此!
人都死了,还和什么亲?
尹秋不由气愤道:“换成是我,我也会和师叔做出同样的选择。”
满江雪说:“但旁人不知父王已死,只有我看见了,”她转着茶杯,手指在杯口缓缓敲动着,“所以在外人眼中,西翎灭亡,国君被杀,这都是因我不肯和亲所导致的结果。”
“不关师叔的事,”尹秋心神震荡,一把握紧了满江雪的手,“是永夜国背弃在先,旁人不明真相,师叔是被冤枉的。”
“旁人不会追究真相,”满江雪垂眸,看着尹秋微微用力的手背,“我是个罪人,这就是唯一的真相。”
尹秋禁不住眼圈一红,哽咽道:“不是的,师叔不是罪人……”
满江雪笑了起来,摸摸尹秋的眼角,轻声说:“是或不是,自有世人评定,你我说了不算。”
“我不管外人怎么看待师叔,”尹秋怔怔地说,“在我这里,师叔是清白的。”
满江雪笑得欣慰,她仿佛并不因那些伤痛的过往而感到丝毫悲恸,笑意反倒比平时更深一些,满江雪说:“那证明师叔没有白疼你。”
尹秋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无法抑制地涌出了疼惜。
而之后的事,尹秋已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穆德被暗中斩首,此事是秘密进行,外人无从得知,满江雪因此逃离永夜王宫,带着母亲投奔中原,安生的日子过了不到两月,永夜追兵便将她们母女抓了回去,尔后满江雪杀掉了看护的守卫,再一次带着母亲踏上了逃往中原的路,而这一回,在重重马蹄狠辣无情地践踏之下,满江雪又一次失去了母亲。
那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冬夜。
十岁的满江雪在关门口杀死了所有永夜追兵,血水染透了护城河,也染透了那天夜里的雪,她因此吸引了中原武林的关注,也招惹上了杀身之祸。
没人愿意将这样背负家国大恨的亡国公主放进中原。
更何况她还是个年纪虽小却不能忽视的剑术奇才。
这样的人,若能招揽至门中,那是如获至宝,可若是招揽不得,入了别派,那就是来日的祸患与大敌。
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