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满身都是消毒水味儿。历中行耷拉着眼皮看看那个破了的嘴角,没敢亲,使劲抱了一下姚江。
家里好安静。
这一晚上,好多往事,好多意外。历中行有些恍惚,回到熟悉的环境,浑身才松懈下来。他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姚江,那时候,他看见了他的挣扎,看见一双,以后每想起一次都会难过的眼睛。那个在姚江心里悬了八年的天平,放了一个他,倾覆如厦。
但这时,指尖却开始发颤。历中行忘了开灯,进门就摸出老民警塞给自己的烟,找到茶几抽屉里的打火机,点燃。等到一屁股坐下,拿烟的整只右手都抖。
就是这只手,今晚差点见了血。
太久没抽,第一口又太急,他呛了一下。
从记事起至今,他没遇见过重大到足以扭转人生的变故。南海溺水有惊无险,黎永济的事故仅导致家境艰难,郭恕的决裂,没有闹到人尽皆知、不可收拾的地步,说到底,他还是自由的,顺遂的,幸运的。他想尝尝烟,就抽了烟;想干考古,学了考古;想谈恋爱时恰好有人追,第一次想追一个人,追到了。然而,他的随心所欲从来没有超出过某个界限那个天然存在的界限,没有人刻意强调、硬性要求,他一直离这条线很远,很安全。
就在今晚,他走到了这条线边缘。
历中行抬手,含住滤嘴深吸一口。
那一星红光灼灼地亮了。暗青色的烟雾从指缝间徐徐升起,在他脸孔前交织缠绕。他想先整理好自己,再去安慰姚江,他有好多话想说,也还有问题要问他,思绪很乱很杂。他望着斜前方,神情有些怔忪,落地窗外有个陌生的朦胧世界。历中行审视自己,也觉陌生。似乎今晚有一个新的他,从层层叠叠的爱与恨里站起来,做了一个染血的决定。这个自己,他还不太熟悉。
忽地一下,整间客厅被灯光占满。
一只宽大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走那支烟,径直在茶几的玻璃台面上碾灭。
“历中行,现在知道怕了?”
连名带姓。历中行应激似地想起他们的第一次。
他抬眼,姚江站在跟前,脸上顶着一块青紫的淤痕,唇角伤处鲜红,却仍相貌堂堂。待烟雾散去一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生气。
姚江竟然会跟他生气吗?
他又认认真真看了这人片刻,挪开视线。姚江那双桃花眼,初识的日子里隐而不彰,因为不笑的时候缺少弧度,也无亲和温柔的眼尾縠纹,过于端正。早已习惯他含笑的样子,乍然对上愠怒神色,历中行没找出应对的法子。
姚江上来一步,手掌托起他的下颌,迫使他和自己对视,“怕了。拿烟麻痹自己。历教授,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逃避?你的刀我还给你,不是要你去坐牢!”
历中行从未被人这样钳制,推开他,恼道,“操,我本来就会抽烟!”
他生气的这件事,没有对错可分。历中行没有示弱的理由。
脑海里的齿轮被推动,感性的部分退后了,他皱起眉,“姚江……这次我不会道歉,不会哄你。”
历中行记得,自己冷静下来挂掉姚淮电话去找他的时候,就已经作出决定。
他身体前倾,伸手从桌面拾回了那根烟,拨开打火机,“啪”一下重新点燃,“我知道你不甘心,八年了还是不甘心。我不能让你毁了自己,也没办法承受你后半辈子的不甘心。天平那边是你的仇人,你的妹妹,我不能把自己放在另一边。这件事不能这么解决,我想得很清楚,我也想让他付出该付出的代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所以,我不后悔。”
他不看他。他抽烟,抽得很凶,大团的烟雾无声逸出唇齿,盖过消毒水的味道。历中行变得坚硬,变成浑身甲胄的动物,他能为一个人披坚执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