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海滨而处,终身忻然,乐而忘天下。”舜的父亲杀了人,孟子说他会放弃天子之位,背负父亲逃亡天涯。至于公正执法,那是法官皋陶的事。
他还梦见和老师一起,坐在那张四四方方的旧木桌前喝白粥配咸菜,吃到一半,讨债的民工来敲门,老师把一小碟咸菜倒给他一大半,让他捧着碗回卧室喝。他听话地去了,但没把房间门关严,留了一条缝儿。
从这缝隙里,他看见老师开了门,立在门口抬头和人讲道理,背影瘦削,可脊骨很直,并不气短。讲了半天,那些人推开他,进了屋子,沉默地找钱、拿东西。临走,拎着一条桌腿,把那只旧木桌也带走了。
旧木桌上剩下的小半碟咸菜,“啪”一声被掀到地上,鸦青的小碟应声而碎,而他只可惜撒了一地的咸菜老师还没吃呢。
他垂下眸子,捧着碗,把堆着咸菜的那边转到嘴对面,喝了一口没菜的粥。
奇怪,那白粥也是咸的。
醒来的时候,车厢中有些暗,脚下微微振动,他缓慢地眨眼,一时分不清身处何处,等柠檬海盐的味道覆盖了梦里的咸,才反应过来是在姚江车上。
历中行坐起来,胸前的珊瑚绒毯子往下滑,他拥住,看见身旁座位上是Abel,便对这位棕发蓝眼的陌生助理说谢谢。
Abel并不冒领功劳,礼貌地笑,指了指被隔帘遮挡而看不见人的驾驶座。
“刚刚到服务区,姚总跟我换了一下,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到,历教授可以再休息一会。”他中文说得很好,只是不会儿化音。
历中行摇摇头,没什么瞌睡了。
他把毯子折好收起来。Abel给他指了储物的位置。
飞地经济对口帮扶的基本都是比较落后的城市,洛安县也不例外。历代划分行政区,向来不会保留完整大范围的地理单元,常常分而治之,以相互辖制。正如两湖盆地被鄂湘一分为二,俞襄盆地以南北为界,也由俞省与鄂省分别管理。洛安县在南,可不巧的是,西南两面山脉将其与鄂省的经济重心远远隔开,长臂难援,这才转而向俞省问路。
车进县城,几乎没了多车道的宽马路,水泥路远没有柏油铺的平整,车体开始略有起伏,也看不见超过二十层的高楼,商厦一律是十几年前的样式,陈旧板正,放在北上广,称“厦”都要被住宅区笑话。
六点多正是晚饭时间,街边食肆吐纳着客流,大部分店面不大,油渍斑驳的招牌,五颜六色、带转带闪的LED灯,审美为下,吸睛为上。
姚江照导航把车开到市中心预订的酒店,历中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正要订房间,姚江理所当然地接了过去,和自己的一起递给前台,“A602两个人。”
又回头:“套间,有多余卧室,你不住也是浪费。”
历中行迟疑:“Abel呢?”
Abel已经先拿到自己的房卡,两指夹着亮了一下,笑道:“历教授,我的出差补助和姚总不是一个标准啊。”
历中行跟着姚江进了房间,一人挑了一间卧室。
套间各项齐全,这规格放眼洛安县已经很好,只是卧室没有办公桌,唯一的一张藤桌太矮。姚江转身出来,把电脑包放在客厅的办公桌上,看到历中行也放完行李走出来,便将两张自助晚餐券拿出来给他:“我今晚不在酒店吃,Abel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