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两名司使只得领命, 拿了一张草席裹住女尸, 撂上木架, 就要送出去, 可前头的司使忽然墨迹不走了。
“愣着干什么?”在后挑着担架的司使不满地催促道。
前头的司使却目光定定,看着一个清瘦的人影极为虚弱地扶着潮湿的青砖朝着他们步步走来,湿冷空气带着烛火都在摇摇晃晃,女子的影子也跟着在他的眼中迷糊影绰。
虽相貌不能看清, 但他还是猜出来人:“姜司使,你怎么在这?”
在他的印象之中, 姜司使眉似新月, 神仙玉骨,目若秋水, 是个十足的美人。
而如今她就想要一盏即将枯槁的油灯, 美则美矣。
只不过是残灯古佛,即将油尽灯枯。
姜时愿捂着胸口, 踉跄地朝前走了几步,在草席前停下, 抿唇强忍, 泪水淌下。
担架之上, 半截女子染血的青丝露在草席之外,空气中夹杂着血液和腐肉的腥臭,令人作呕,可姜时愿知道最新鲜、最浓烈的味道是来自于裹在草席裹卷下的尸体的。
草席裹尸,只是给死者尚留一丝尊严罢了,却已是典狱或是谢循天大的恩惠。
姜时愿双眸殷红,捂住嘴,询问着心中最不愿意相信的答案:“草席之下的尸体是谁....你告诉我....”
两个司使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不敢多语,垂下头。
“说啊!”姜时愿双眸殷红,泪水横流,“你们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
她分明早已知道答案,却仍不敢去确信。
是不是如果没人告诉她,如果她不信,就可以逃避这个事实,回到旧宅中,就仍能看见三七眉眼弯弯在院中晒着草药,也依然能听她跟在自己后面追着、跑着,不停地喊着‘姜姐姐’。
她颤抖着身子,摇着头,步步后退。
就算让她逃避一次,又能如何,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姜家,兄长....
她不想再失去三七了...
两个司使见缝插针,挑起担架正欲溜走,也因为慌不择乱,担子抖了一下,倾斜的弧度让死尸的一只手溜了出来。
那只手惨白无骨、血肉模糊,可怜只剩一层单薄的皮肉相连,摇摇欲坠,垂吊在姜时愿的眼下,让她清楚地看见这只手的主人身前经历了如何非人的折磨。
她此刻所学的仵作之道狠狠冲击她的心。
因为学识,她一看便知,这手的主人生前曾被人用细长的铁签撬开那层可怜薄弱的指甲,然后插入血肉之中。但所做的还不仅如此,痛苦再复一层,紧接着被人用铁钳狠狠拔掉她养护了许久的指甲。
光是一只手就有经历了这么多的摧残,那其它地方呢?又会怎么样呢?
姜时愿已经没有力气站着,软在地上,但惨白的手却死死攥着担架...
巨大的悲愤席卷全身,让她身体每一处皆是颤抖着,酸涩几乎填满双眸,她不知为何,事到如今,连哭泣起来都是无声的...
姜时愿整个心狠狠揪起,她不敢再看,不敢想象,可是不看不想,更是残忍...
为了自己的私欲、好受的解脱,而逃避三七为她所受的苦难,对三七来说不公平,更对不起三七...
姜时愿的手慢慢攥在席边上,颤抖着,小心的,将它一点点掀开...
于是,看见了三七安睡的睡颜,三七沉睡着,嘴角带笑。
草席掀开,一点点幽暗的烛光渗了进来,暖光从三七微笑的嘴角渡到她的鼻梁,即将扫开三七眉眼的阴翳。
然后就在此时,她被人轻轻揽入怀中,是熟悉的沉香,是熟悉的温度,是熟悉的声音...
“乖,阿愿,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