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启那时候觉得弟弟是幸运的,被父母娇养着长大,不必早早忍受亲子分离;但也不幸,只能被笼养在那样的世界,一朝牢笼被毁,从此居无定所,必须随着父母四处躲藏。
再往后,音讯难通,只能隔一两年才见到父亲或母亲一面了。据说是又偷渡回了国,但见面依然还要躲躲藏藏,每每不过约定了时间远远打个照面而已。上高中后更是一面都未见,唯独换着账打过来的生活费越来越多,附上一两句关切。凌启偶尔彷徨,便上网搜索,盯着网络上仍未撤销的通缉信息聊以自慰。
所以在上大学那年,骤然与他们全面失联,生活费更是迟迟不到账的时候,凌启心里其实并不意外。
但早有准备不意味着不难过。除却经济困难的焦虑,他也曾在许多个深夜一遍遍徒劳地尝试联系他们,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习惯每天都搜索一遍相关新闻,直到希望越发渺茫,直到放弃。
要说感情,未必有多深。但家人终究是家人,年少时独自在外求学时迫切渴望的那份归属感已然成了执念,只要有线索,凌启仍会选择一头钻进去寻找。这也是最初没有黍族记忆、一无所知的他会胆大到妄图利用邑的理由。
父母也好,弟弟也好。总得有个答案。
如今去回想,凌启记起最多的依然是凌航尚在襁褓中时那副不好看的模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通过一个模糊的身影辨认出那人是凌航的或许是血脉相连力量,又或者是岐槡的有意暗示。他只知道,那一刻灵魂的颤动不会出错。
模糊而混乱的梦渐渐扭曲压缩,悄无声息掉回漆黑的意识海里。凌启看到有光透过眼皮照进来,慢慢睁眼,原来天已大亮,他还窝在邑的怀中,浑身酸软。
没有风,周围树梢只挂有零星雪迹。
他的视线穿过错落的树干,落到林中突兀建起着别墅上。大气的外墙、颇具年代感的设计、第三层封顶中断的烂尾模样,与记忆中别无二致,非要说的话,不过外观多添了一点点不明显的时间痕迹。
一瞬间似乎时光倒流。凌启恍惚了一瞬,抬头看向邑。
“他……在这里吗?”
邑微微颔首:“是。从气味分辨,这就是它和他的巢穴。”
“这么近……”凌启呢喃。
近到只需要一夜的时间就能到达,而他花了整整七年,却从未找到过。
凌启发现自己心中期待与欣喜竟只是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震惊,而震惊之下,藏着的是不安与逃避。他在害怕。
“不近了,”邑温声道,“已经跨越了一半国土,而且这里是禁止开发区域,有岐槡守着,找不到很正常。”
它慢慢将凌启放下来,将他不自觉蜷缩成拳的手握进手心:“进去看看吧。”
情感是一种奇妙又复杂的玩意。凌启垂下脑袋看着自己被紧紧牵住的手。
过了好半晌,才点点头。
“好。”
六十
像是进入了一个被宇宙遗忘的空间,每靠近一步,身边所见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能在记忆中找到对应的影像。推开院门,铁制门轴发出生锈的吱呀声,不过只比印象中低哑了一点,正对院子的别墅大门虚掩着,示意着主人家早已准备好迎客。
凌启呼吸愈发急促。
不等邑问,他猛然甩开自己与邑相牵的手,三两步跑上前去,贸贸然用身子撞开实木大门。
“凌航!”
凌启以为自己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在呐喊了,但实际上喉咙干涩,脱口而出的不过是粗喘般的沙哑。
房子里没有开灯,有限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空空荡荡的前厅分割成半阴半阳的模样。没有人,只有陈旧却保持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