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远章应声,“先歇下吧,明日高僧讲经,你可以候在一旁。”
贺灵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当真,我明日也可以去?”
裴远章不甚在意地点头,安排贺灵过来,本就是为了解她思慕之苦,只远远看上一眼,算得上什么慰藉。
只是长公主向来重规矩,贺灵身份又微妙,才只为她挣得这片刻的团圆。
还是她单方面的团圆。
“明日一早大师傅讲经,你在一侧伺候茶水便好。”
“嗯。”
他顿了顿:“兴许要说上两三个时辰,你若是站不住,随时喊人替你。”
“有三个时辰啊!”她眼中哪有担忧,满满都是能与母亲相处三个时辰的喜悦。
裴远章摇头。
还是同小时候一样。
这般容易满足。
她分明可以任性一些,要得更多些。
可是贺灵却没有,没有娇纵,没有埋怨,安安静静地接受安排。
顺心的她喜悦,不如意的她也忍受,像是一汪清泉,柔顺地容纳着阳光雨露。
以及暴雨风霜。
“赶了许久的路,先回去歇息吧。”
贺灵重重地点头。
裴远章将贺灵送回住所,褪下面具,自己孤身前往大殿。
这时候贵人大都歇下了,皇帝的寝房灯盏仍旧明亮,门窗上都是守卫浓重的黑影。
“裴世子。”
门口的禁卫同他作揖,小心推开门,让出一条道来。
5
正厅中的皇帝微微睁开眼睛,复又闭上默念起经文。
裴远章跪在下首,安安静静地等着。
约摸半刻钟,皇帝放下手中的佛珠,不甚清明的眼睛定在裴远章的脊背上。
光影微动,恍惚间他好似回到了十几年前,当初立在他面前的身影,似乎也是这般。
挺拔,又顽固。
“你一定要去殊州?”
“是。”
“殊州形势错杂,卖官一案也有定论。”皇帝停顿片刻,“而今不必再多费心思。”
“殊州卖官并非个案,且与皇城牵扯甚广,臣不敢怠慢。”
室内一片清寂,只余灯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哔啵声。
“朕明白。”
皇帝看了眼晃动的灯火,眉间褶皱被压深几许:“如今不是去殊州的好时机。”
半跪的人没有回话,皇帝沉沉叹了口气。
他是看着裴远章长大的,当然也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十一年前,他父亲便是在殊州魏台山出的事,这孩子虽然面上从不表露,却没有一刻放弃去调查当年的事。
小小的卖官一案,牵扯到殊州,又涉及当年,他追寻十几年,这孩子哪里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只是而今处处不稳当,边境侵扰,匪患频仍,皇室命案……哪里不是用人的地方。
太子还未长成,而他又还能撑多少年月?
自然该把紧要的都处理了,像殊州这件小事,裴远章再等等也不迟。
但他劝不住这个孩子。
“容朕再想想。”
“臣多谢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你先下去吧。”
裴远章闻言退下。
内侍见皇帝皱起眉头,忙上前伺候,帮皇帝揉按穴位。
“皇城怕是又要不安稳起来了。”
皇帝冷笑:“皇城何曾平稳过,哪里不是暗流涌动,随时瞅准机会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