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说几十年为了推行新政,上上下下死了不少人,一度激起民间士子的抗议,为此,朝廷还派大军进行过一次平叛。
以段寒山的身份,想必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也挨过不少骂。
陆停舟微感诧异地看她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是,老师是当年主持新政的最高官员,他在朝中树敌众多,致仕后,为了保护段家人,他请陛下抹去了他立下的功绩,在官员的记档中,他成了最不显眼的那一个。”
寥寥数语,道出前人不为人知的艰辛。
池依依感慨:“我出生的时候,新政早已推行多年,如今那些法令已成了司空见惯,再没有人说它们不好。”
陆停舟笑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天下之事,不外如此。”
他语气中含着一丝讥诮,像是为老师感到不值。
池依依道:“但总有人会感激。”
正如她听到段寒山的故事,对他的尊敬更深了一层,不再只因为他是陆停舟的老师,更是因为他事了拂衣去的洒脱。
“整个段家都值得敬佩。”池依依道。
陆停舟扬唇:“我怎么听着,你像在夸自己?”
池依依茫然。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陆停舟见她面露不解,好心地解释:“我是老师的弟子,算是半个段家人,在段家人眼里,你也是。”
他如同说绕口令一般,池依依怔愣了一会儿,才弄清他的意思。
陆停舟是半个段家人,而她嫁给他,自然也和段家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想通这点,眸色一晃,下意识道:“你又占我便宜。”
这回换陆停舟怔住:“这也算?”
池依依不答。
她起身回到床边:“我要睡了。”
说完,抖开自己那条锦被,躺了下去。
陆停舟没有动。
两人的聊天戛然而止,桌上的蜡烛已燃了大半,火苗静静直立,像一朵永开不败的花。
他看了眼那朵橙黄的烛焰,面色如常,重新打开棋箧。
池依依卧在被子里,闭上眼。
她是真的困了。
躺上枕头的刹那,无尽倦意涌上心头,方才的赧然一扫而空。
耳边传来滴沥沥的雨声,时疏时密,时而寂然。
屋内间或发出一两声棋子的轻响,像雨中溅起的水花,分外清凉。
池依依听着这些细微的响动,不知不觉堕入梦乡。
……
天明,雨停。
有鸟啾鸣。
前院饭厅中,一双竹筷“啪”地一声敲在段云开手上。
“都多大人了,”周氏瞪着儿子,“人没到齐,不许开饭。”
段云开吹吹手背的红痕:“娘,您也知道我长大了,还拿筷子打我。”
“没成亲就不算长大。”周氏睨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像停舟那样,娶个大方可人的媳妇儿,我就不再管着你。”
段云开哼哼:“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唔!”
话未说完,腿弯一痛,却是被人踢了一脚。
他仓促回头,只见陆停舟站在身后,似笑非笑看他。
“你”
“你耳力不行。”陆停舟打断他,带着池依依在桌边落座。
段云开跳起来,一眼瞥见自家亲娘手中的竹筷,好汉不吃眼前亏地坐了回去。
“到了六盘村,有种别求我。”他抖着腿道。
“谁说我要你去六盘村?”陆停舟看也不看他,“你留在家里好好尽孝。”
“那可不行!”段云开皱眉,左右瞄了眼,凑近他压低嗓门,“我怕我再待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