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儿再问。
周铭佑坐在车里,从缝隙里瞅着她一次次走向那些绝望堆里的人,又一次次空着手回来。
她那背影,沉得像是压了座山。
“婶婶……是寻家里人?”有一回,林玉漱带着一身寒气、满脸失望坐回车板上,周铭佑忍不住小声问。
林玉漱整理头巾的手顿住了,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嗓子眼有点发哽:“爹娘,还有兄弟一家子。旱得最凶那会儿就断了信儿……只听说跟着村里人往北逃荒,奔京城去了。这世道……”话没说完,只轻轻叹了口气,那气儿里裹着太多说不出的愁。
周铭佑看着林玉漱耷拉下去的眼皮,头一回真真切切地觉出,这个厉害得仿佛能掐会算的“林婶”,心里头也有一块地方,跟他一样,被这乱世和离散撕扯得血淋淋的。
那份寻亲的苦和藏着的忧,一下子戳中了他心窝子最软的那块肉。
他想起了远在漠城的爹和祖父,想起了那场血雨腥风……都是没处躲的苦命人。
一股热流直冲他嗓子眼。
他张了张嘴,“等我到了京城,一定求母亲帮忙找”这话差点就冲出来了!
可到了嘴边,又被他死死咬住。
身份!不能露馅!不能给爹招祸!
他只能把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抠进掌心肉里,闷声道:“婶婶,林爷爷他们……指定平平安安到了京城,等着您呢。”
这话听着空,可里头那点真心,沉甸甸的。
林玉漱抬起头,看着周铭佑眼里那份明明白白的担忧和笨拙的安慰,心头像被温水熨了一下。
她点点头,嘴角努力往上扯了扯:“承你吉言了,方佑。”
寻亲无果带来的那股子沉郁,倒被这孩子的一点善心冲淡了些。
骡车依旧在望不到头的北地荒原上,固执地往前走。车棚上桐油浸透的厚布,早让风沙磨花了脸。
车轮的木轴子,也刻上了深深的印子。
日子,就在轱辘转、火堆燃了又灭里头,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