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工分?” 屋里几个人都抬起了头。二伯放下手里编了一半的筐,咂咂嘴:“嚯!这活计轻省体面,工分都顶壮劳力一天了!”

二伯娘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仿佛那八个工分是记在她自己名下:“那是!咱家姑爷有本事!屯子自己人,就该干这露脸的活儿!” 语气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连金宝都嚷嚷着:“我姐夫都当老师啦!真厉害!”

英子听着,心里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意和骄傲。自家男人被这么看重,还在扫盲班当老师,她脸上也觉得有光。可一想到自己要去那黑压压的人群里学认字,那点甜意立刻被巨大的畏难情绪冲散了。

下午,队部那间最大的屋子,早早被烧得暖烘烘的。大炕上、几条长条板凳上、甚至墙根下,都挤满了人。多是些年轻媳妇、半大小子和金宝这样坐不住的半大孩子,也有几个不服老、想认几个字好记工分的大叔大爷。屋里弥漫着柴火味、汗味和劣质烟叶的辛辣气息,人声鼎沸,热闹得像赶集。

徐知青显然精心准备过。他大棉袄里穿了一件干净整洁的旧中山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站在一块临时用门板刷上锅底灰充当的小黑板前,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发红的脸颊和攥紧教案的手,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和激动。尤其是屯长那句响亮的“屯子自己人”和那沉甸甸的“八个工分”,像一股暖流在他胸腔里激荡。他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清晰、缓慢的普通话开口:“乡亲们,静一静。我叫徐阳。从今天起,咱们一起,学习认字、写字。” 他的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或好奇、或兴奋、或茫然的脸,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和被接纳的归属感油然而生。站在他旁边的,是公社派来的小王老师负责教数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高高瘦瘦的。

小王老师给每个人发下粗糙的草纸和一小截铅笔头(有些甚至是烧过的树枝)。拿到“文具”的人们新奇又笨拙,像拿着锄头把一样攥着小小的铅笔。

“第一课,咱们学最简单的,跟咱们自己个儿有关的字!” 徐知青转过身,在黑板上,用粉笔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下三个大字:人、口、手。每写一笔,都伴随着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

“来,跟我念:人!” 徐知青大声领读。

“人!” 下面响起参差不齐、带着浓重口音的跟读声。

“口!”

“口!”

“手!”

“叟!” 不知谁念错了音,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念错的人臊得满脸通红,头埋得更低了。

英子被二伯娘硬拽着坐在了大炕的最角落。她手里捏着那截铅笔头,感觉比烧火棍还沉。看着黑板上那个“手”字,她努力回忆着徐知青的笔画,在草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第一笔竖,像根站不稳的篱笆棍;第二笔横折,直接撇成了个钩;第三笔点,戳了个大黑点……好好一个“手”字,被她写得七扭八歪,活像只被踩扁了的鸡爪子。

“噗嗤!” 旁边一个同样学得费劲的小媳妇看到了,忍不住笑出声。金宝也伸过头来,指着英子的“杰作”大声嚷嚷:“姐!你这写的啥?鸡挠的吧?哈哈!”

英子又羞又恼,一把捂住自己的纸,狠狠瞪了金宝一眼,对着旁边的小媳妇低声抱怨:“这玩意儿比锄十垄地还累人!认它干啥?又不当老师!知道‘手’是干啥的不就行了?能拿筷子能干活,不比认得它强?”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干脆把铅笔一丢,抱着膝盖,开始琢磨晚上是炖酸菜粉条还是贴饼子。

徐知青在台上看到了英子的窘态和小动作,无奈地笑了笑,但更多的是包容。他走下讲台,耐心地穿梭在“学生”中间,弯下腰,手把手地教一个大爷怎么握笔,纠正一个大娘的笔画顺序。

课间休息时,小王老师教大家唱简单的识字歌谣,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