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将至,陛下每年都会写下贺词让梵音寺的僧人祝祷。
晏平枭看着面前的金箔纸,半晌也无法落笔,除了那些松鹤延年、国泰民安之类的场面话之外,他再不知道该写什么。
他的一切喜怒都埋葬在了五年前那场大雪中。
不知何时,外边吹起了风,扬起了满院的海棠花瓣。
他想起了在西北的那些时日,也想起了沈兰姝。
晏平枭是先帝第七子,生母乃先帝贤妃宋氏。
永安二十五年,他十五岁那天获封邕王,却也在那一天,他的生母因被诬陷谋害先帝的皇后而被废黜禁足,他也被一道圣旨流放至寸草不生的西北。
母亲在深宫中受苦,昔日交好之人纷纷离去,十五岁的他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
沈兰姝是他在西北的属下献给他的侍妾。
初见时,是永安二十七年,她才十五岁。
小姑娘似乎很不愿意,在被送往王府的路上跑了,还是他恰巧从城外军营归来,在城门口抓住了躲在牛车中的她。
晏平枭无心儿女情长,也不想勉强她,便将她留在王府当个闲人养着罢了。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他也不知是谁先动了心。
五年的蛰伏,他于永安三十年进京,两年的时间掌控了京中的局势。
她陪着他从西北到京城,从落魄到风光,可却在他登基那日离他而去。
她就很喜欢海棠花。
他也曾在草木难生的西北,亲手为她种下一树树海棠花。
如今,宫中的花匠可以培育出各色各样的海棠,可却再无人欣赏。
纷飞的海棠花瓣犹如絮絮落雪,蒙了眼前光景,再睁眼,西北的海棠花不见了,唯有楹窗外的枯枝与他相望。
夜深人静,虫息鸟眠。
皇城陷入了寂静之中。
汤顺福在门外打着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砰”的一下,头撞到了墙上,让他瞌睡瞬间跑了。
汤顺福揉了揉眼,却见寝殿中还亮着灯。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战战兢兢地推开了殿门。
飘曳的明黄色帷幔后,一个高大而孤寂的身影坐在那儿,手中紧紧地拿着一封信。
汤顺福咽了咽唾沫,蓦地有些不太敢出声。
“喵~”
一只白色的小猫迈着优雅的小步伐进了殿,从他脚边路过。
胖乎乎的身体擦过他的小腿,随后轻盈地跳到了榻上,窝在男人身侧,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汤顺福吐出一口气,也就只有猫主子随时随地都敢来打扰陛下。
他上前两步夹着声音问道:“陛下,快到子时了,明日还有早朝,陛下可要安寝?”
殿内一片寂静。
汤顺福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却只见男人眼角闪过一丝晶莹。
他连忙垂下头。
帝王落泪,不敢窥之。
晏平枭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
自从今日见到南姝,他的心绪就没有一刻能平静。
男人看着手中已经泛黄的信纸,边角被他无意识地捏出了褶皱。
他突然眼神慌乱,急切地用手指想要抚平那些纹路。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终究只是徒劳。
他连她留下的信都保护不好。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盏被他狠狠掷在了地上。
汤顺福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晏平枭眼眸猩红,撑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女子纤柔的身影站在御案前,她手执墨条,朝他轻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