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又仔细做了检查,发现这尸体虽然全身皮肤都被剥了个干净,但手法利落,没有留下太多多余的伤口。
南天烛想到小时她曾经在天罗里见到的惨况,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先放血,再剥皮,我只知道天罗的人会这么干……”
“但此人既不是秀才,也不是和尚,只是个鞋匠。
曹野翻看着孙老的记录,称尸体被发现时,死者的衣服就在一旁,他们很快就通过衣服确认了尸体身份,正是城中失踪的鞋匠,朱深。
要说这个朱深,本就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他家中经商,十分富贵,可偏偏只爱编草鞋,先前也曾经在家中帮着打理过一阵生意,但后头不知怎的,竟是独自离开了家,在街上卖起了草鞋。
“编草鞋……要去城外找茅草吧。”
勾娘立刻反应过来:“他出过城,便有人怀疑他是被那妖物吃了,又披着皮回来。”
“但凡当年将天罗解释清楚了……”
曹野想到此事简直头大如斗,不用猜也知道,十年前,阮云夷接到的旨意是要斩草除根,不留人口舌,于是,他在楚州将人杀光了就走,来潭州自然也是不会多解释半分,只是在临走前,直接将那吃人的钱老七挂在墙头上,想要以此来警醒百姓。
而先前发生在楚州的一切已经足以证明,皇上贪图一时的掩人耳目,最后却会留下巨大的祸患。
十年来,因当年钱老七的事,潭州百姓对有邪祟吃人这件事深信不疑,后头又因为仙蜕的掺合,竟然演变成了即便有人被放血剥皮,全城百姓也无动于衷的地步。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四人,曹野不禁轻轻叹气:“凭借人力,根本无法扭转百姓信什么,又或是不信什么,先前在楚州,我以为靠着判官舌戳穿天罗就是正道,我也以为,信判官舌是无害的,但正是因为判官舌显灵了,潭州百姓才更加相信了乾坤皮的存在,不是吗?”
他语气中有些许自责,勾娘听了出来,却只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东家,你后悔保下麒麟骨了吗?”
曹野一愣,勾娘笑道:“既然无论你如何做,百姓都只会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一切,而你也注定完不成皇上指派给你的任务,那为何不能随了你自己的私心,保护那些你曹野想要保护的人?”
“……”
一时间,曹野竟是哑口无言。
这时,南天烛也小声说道:“而且,你先前不是也说了吗,即便戳穿了判官舌,也只是白白将火丫与尉风都赔进去,现在,你至少借判官舌戳穿了天罗,还保住了他们两个,我一直想和你道谢来着。”
一路走来,要说曹野过得有多折腾,孔雀这个大夫是再清楚不过,他鼻子里出气:“姓曹的,你还说你想要让百姓不相信神仙,结果到头来,你倒是挺把你自己当神仙的……就你这个病,换做个普通人,少说也得在床榻上静养半年,结果你倒好,东奔西跑不说,还成天半夜挖坟,你都快把命搭进去了,还想怎样?”
殓房之中,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曹野身上,最后,竟是把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无奈道:“我说你们商量好的是不是,我好歹也是有皇命在身的,哪儿能做事顾前不顾后?”
“这是你能顾得过来的吗?”
勾娘根本不给他反驳的余地,走过来看着他:“蜀州长生教,中州太和门,你都尽你所能告诉百姓真相,告诉他们,无根肉和天王胆都是子虚乌有,但结果呢?神火庙依旧立在那里,百姓们依旧会给阮云夷上香,只要他们还相信阮云夷一日,仙蜕之说便会层出不穷,有人想靠它谋财,还有人想靠它害命,这些全都是东家你无法顾及之事。”
虽然早就知道勾娘什么都明白,但是,听她就这么将一切放上台面,曹野还是忍不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