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母亲出身天罗,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信什么……”
太阳升起后,离街市上真正热闹起来还有一段时间,南天烛和孔雀索性便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坐下,像一对真正的姐弟一般聊起天来。
南天烛回忆道:“其实,我从未觉得姑姑骗了你,毕竟,姑姑也从未说过她信五鬼,你想,如果她真的信这个,她就不会培养我们这些鬼童,而是应该直接去祭鬼,不是吗?”
……如此说来,确实。
孔雀先是错愕,随即却是后知后觉,从小到大,从没有一只动物可以拒绝母亲,因为她擅长驯服它们,而母亲驯服那些鬼童,又何尝不是这样?
即便身处鬼教,但作为圣姑的刀女其实并不信鬼,而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鬼神之说,以此来吸引更多信徒入教。
他恍然大悟:“这么说母亲就像是你一样,其实也不信这些,但是却靠这个来谋生?”
南天烛点点头,事到如今,有孔雀,有阮云夷守在她身旁,她已经可以毫无负担地回想起当年的事了:“即便是圣姑教我跳神舞的时候,其实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舞是用来祭鬼的……她只说,跳了舞,天地就会回答她的问题。”
“天地……”
孔雀咀嚼这两字,与母亲呆在一起的那些年,这是母亲最常说的字眼,她说神舞是献给天地之舞,她还说,她出生在天地间,最终,也要回到天地间去。
不同于鬼神,天地即是天道,是四季,是雨雪风霜,母亲只信这个,而且,也确实精于此道。
在孔雀的记忆里,母亲会观天象,认识草原上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枝花,她能轻易安抚躁动的小马,让初生的羊羔一动不动地盘踞在她的怀里,给孔雀练习针法。
母亲即是天地自然,小时候的孔雀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此时,南天烛见他神色缓和,又问道:“除了那套金针,姑姑她没有给你留下别的东西吗?”
孔雀从怀里掏出金针,怀念道:“其实,母亲最早不止给我留了这些,还有很多金银细软和医书,只可惜,我刚来大陇时不知世道险恶,险些给人卖了,还将她的医书还有很多之前的东西都弄掉了……母亲的医书里什么都有,包括先前在蜀州,我之所以能想到那些长生教徒用的是银珠草,也正是因为母亲的医书里曾经写过。”
说起这些时,孔雀又隐隐有些不安。
他先前一直不觉得此事不对,然而自从知道了南天烛的名字也是母亲起的之后,孔雀也终于知道这丝违和感是来自哪里。
母亲的医书上出现了乌梁本不该有的天竹,不但如此,还有银珠草,生在寒冷的高山之巅,在遍地草原的乌梁也该是寻不见的。
母亲是如何知道这些……她到底出身何处?
他正想得出神,结果这时,南天烛却从他手中接过了金针,端详了一会儿才道:“可我觉得,姑姑她应当很疼爱你才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将金针留给你,又没有教你那些不好的东西啊。”
南天烛想也不想:“你看,你继承了姑姑的针法,但却只是治病救人的那些,姑姑没有教你怎么打开人的关窍,因为那会让人折寿……她一定是希望你当一个好大夫。”
“她……”
正所谓旁观者清,南天烛三言两语,竟是一下就将孔雀点醒。
无数旧时记忆涌进脑海,孔雀想起母亲那时日日夜夜都同自己在一起,替他讨来小马,还会用小羊羔来哄他,亲手帮他编辫子,哄他睡觉,这些……全都做不得假。
南天烛又道:“现在虽然弄不清姑姑为什么要去乌梁,但她对你很好,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