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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东暖阁。
陈琰抄手并袖,侃侃而谈。
“这些年财政紧张,捐监泛滥,是生员良莠不齐的主要原因,伏祈陛下下旨停止纳银入监。
“地方贡举监生,多是将年老、中平的生员举荐进京,将优秀的生员留在地方参加科举,陛下宜命各地额外选举品学兼优的人才进京,年龄限制在四十岁以下,并额外举行贡举考试,考试通过者方能入监,黜落者遣送回乡。
“监中无论官生民生,都当一视同仁,统一归绳愆厅稽察管理……”
皇帝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问身边记录起居注的官员:“这是第几条了?”
官员数了数:“回陛下,第十九条了。”
皇帝无奈道:“陈卿家,你索性重修一部《会典》吧。”
“臣修不了《会典》,”陈琰恭声道,“但陛下若能答应,臣愿立军令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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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陈琰回到国子监,直入三堂自己的签押房,两名书吏正在整理书籍和前任司业离任时堆积的文移,见到他纷纷停下手头的活计见礼。
陈琰只是微微颔首,便坐下来,要来去年的集愆簿开始翻阅。
一刻钟后,他被监生们胡作非为的记录气得摔了簿子,又叫来监丞,向他询问各项日常事务的处理。
一边问,一边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案牍。
那监丞瞠目结舌地看着陈琰用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翻阅公文,然后取一根趁手的毛笔,一边批复,一边问询,一边听他回话。
一心多用,每一件事都处理的清晰明确,批完一本,就往案头扔一本,直到堆成山一样的桌面再次变得整洁。
谁说翰林老爷清贵懒散,眼前这位办事效率也太惊人了,监丞用手往下巴上一托,手动阂上惊讶的嘴。
陈琰没有一句废话:“叫各堂的学正、博士、助教放下手头事由,到敬一亭议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眼看就要烧起来,除了优哉游哉的钱祭酒,上上下下皆不敢怠慢,迅速来到祭酒办公之所敬一亭。
敬一亭里只留了两个书吏,说钱祭酒在后头遛鸟。
陈琰心中暗叹,皇帝说的倒是轻巧把他挂起来一滩烂泥如何挂得住?
不过陈琰向来懂得变通,挂不住,那就糊到墙上好了。
他扔下一屋子下属,亲自去后面找上司,却只见两棵皂荚树之间拉起一条绳子,上头挂着一对云雀、两只百灵、一只碎嘴子八哥,他心想,这要是让平安看见,能蹲在这树下看半天。
“钱大人,百灵不能和云雀养在一起。”
陈琰突然出现,倒把钱祭酒吓了一跳。
“想让它学山雀,就去山雀林子里溜,云雀口快,带坏了百灵的口。”陈琰又道。
钱祭酒仿佛白日撞鬼:“状元公还是养鸟的行家。”
陈琰并袖一揖:“谈不上,但家父确实是半个行家,改日给大人引见一下。”
钱祭酒捻须朗笑:“甚好甚好。”
“下官替大人召集一班同僚在敬一亭议事,还请大人拨冗前去。”陈琰道。
钱祭酒心知他新官上任,必然要在下官面前摆摆谱,便欣然应道:“好说好说。”
他将鸟笼挂好,一边洗手一边问:“陛下昨日因何事召你?”
“陛下欲整饬国子监,恢复国初盛况。”陈琰道。
钱祭酒不以为意地笑笑。
陈琰接着道:“下官在陛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如在后年的秋闱中,监生中举的比例达不到十人取一的话,下官愿陪大人领廷杖三十,并引咎辞职。”
“你等会儿……”钱祭酒笑容尽失:“谁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