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盼晓一惊,还以为是在示意自己,转身看去,就见那个毕罗铺子里探出个包着褐布幞头的老头,他笑着点点头,一边系半袖的细带一边折身朝里喊,“杜大郎还是老样子,两个葱香胡麻饼,一碗宽扁齑馎饦。”

蓝盼晓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这个无比沉重晦暗的拂晓,对于其他人而言,不过又是崭新而平凡的一日。

从崇义到春明门,共要经过三坊一市,城中道路规整平坦,她们包袱里只有几件下人旧衣,并没有多少负累。

可多日担惊受怕,食不果腹,她们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才走过一坊距离,就已经受不住了。

除了幼女明宝锦没有戴帷帽之外,其他的女儿虽都遮住了半身,但蓝盼晓也听得出是谁在唉声叹气,谁在轻声啜泣。

女儿,她足有四个女儿,但没有一个是她的骨血。

嫡女明宝清是明侯原配所生,次女明宝珊是妾室朱姨所生,三女明宝盈是妾室林姨所生,而明宝锦的生母已逝。

余下那些素着面的妇人大多是明侯的姬妾,她们每一个的年岁都要比蓝盼晓要大。

其中年岁最大的妾室苗姨其实是明老侯爷的妾,听说是算了八字抬进来给那时候病重的老侯爷冲喜的,倒也真给延了两年寿命,算是有功劳,所以即便她都没跟老侯爷圆过房,也还是养在府里了。

林姨的年岁最小,因年方五岁的幼子跟着才十三岁的次兄入了司农寺为官奴,悲痛欲绝以致于有些痴疯了。

虽说相比起发配碛西(西域)的长兄,这都还算好了,起码还在皇城里头,不至于天各一方,但这也是安慰人的话。为人奴仆,身不由己,此生不知还能不能再相见。

幸好明宝盈还在她身边,算留存了一点盼头。

‘这都是他害的。’蓝盼晓直到明侯自戕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曾那样畏惧的男人,实际上外强中干,胆大无脑。

他妄想立一个从龙之功,却不想最后是皇女登基,杀兄囚弟好不利落,天家乱糟糟一团,势必要让底下的人更痛上百倍。

明侯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却令圣上不快,将罪责加重了。

‘若不是他畏惧天威,自裁了断,三郎原本可以跟着我们走的,大郎也不必带着镣铐去碛西这样远的地方,就算入司农寺,与二郎兄弟在一处,起码还算有个照应,让元娘有个念想。’

蓝盼晓实在不敢恨圣人,甚至在听到只是将她们贬为庶人,而非伎非奴的时候,心生感激。

不过蓝盼晓也知道,这份宽容还是看在明宝清的面子上才有的,是她的外祖母卓氏拖着年迈病体入宫求来的。

圣旨一落定,卓氏就病逝了,明宝清甚至不能去送她最后一程。

想到这,蓝盼晓看了明宝清一眼,见她一身素衣,薄纱遮面,身骨挺直,似松柏。

她和大郎都是前头夫人生的,蓝盼晓就算同她相比,也根本没大多少。

朱姨还在抱怨不休,明宝珊也被带得抽抽搭搭起来。

不知是乐伎出身的缘故,还是胡人混血的天赋,朱姨的嗓子极好,哭嚎了这么些日子,一丝沙哑都听不出来。

明宝珊也像了她,样貌明艳娇媚掩去不说,哭声如落雨滚珠,清清亮亮。

“走一步看一步,别哭了。”蓝盼晓被哭得有些心烦,只是她秉性温柔宽和,重话也说得没什么力度。

突逢大变,心中惶恐难以纾解都是人之常情,但此一时彼一时

,人人惴惴不安,皆在忍耐,偏她还似在闺中争抢衣裳首饰般矫揉造作。

“二娘,噤声!”明宝清斥一句,急雨骤停。

里坊中虽有铺子,但更多还是民居,即便有人做活、晨读要早起,大多也还睡眼惺忪地提不起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