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握住自己的人生,他便是圆满的,永远也不可能被打败。◎
没等陈轲反应,藤条再次像雨一样落下来,毫无章法地抽在背后。
横的,竖的,每一下都是割裂皮肤的痛,都是能引发出嘶吼与哀嚎的折磨,陈轲再也腾不出手来照着何景深的命令做他该做的事,他知道他该做什么但是他根本就做不了,他挂在客厅里沙发的旁边,扶着沙发疼痛到没有办法呼吸。
他痛得几乎要死了,恨不得找个什么缝、什么裂隙把自己塞进去,他浑身一片僵冷,耳畔除了风声心跳声藤条劈里啪啦抽在身上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他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不能出声。
忽然风声停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起他的胳膊往大门那边拖,他整个人都跌在地上站也站不起爬也爬不动。踉跄间被拖出去三五步远,浑身的每一寸筋骨都嘶吼叫嚣,他才意识到何景深这是要做什么断裂的藤条沾了血,扔在地上,何景深抓着他绝不犹豫地往外拖。何景深是要把他扔出去!
陈轲几乎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泪水再次从他眼角边浸出来,眼底那些红色的血丝就像这时候满布在他身上七零八落的伤。他抱住何景深的手腕,无比潦落狼狈地跪在地上,他没有抬头去看何景深的眼睛,只嘴里绝望地用嘶哑而近乎哭切的声音重复这样两个字:“不要。不要。”
不要……
何景深站了一站,绝怒之后气恨犹挂在他嘴角,弥足深刻的厌恶。
回头一瞥,他甩了一下手,抓着陈轲又往外拽了一拽,他的手指在陈轲的胳膊上留下深深的淤痕。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凌乱的额发恰好遮住了陈轲的脸,遮住那些再也掩盖不住的眼泪,他听陈轲说着:“我不走……”
但这容不得陈轲,即便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孩已长得这样高了,陈轲仍然没有从武力上哪怕半点违抗何景深的可能。更何况这时候的陈轲多么的虚弱啊!
防盗门嘭的一下,砸得整栋楼都一阵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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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来秒防盗门开了,陈轲的外套和鞋子一齐被何景深扔出来,防盗门又在巨大的一声碰击中关上。而陈轲那么绝望地望着那里,他刚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坐在门口,浑身的衣裳,头发,没有穿鞋的形容凌乱得就像饱受战乱流浪的旅人。
他摸着自己的脸,肿起来的地方热辣烫手,黄昏日暮的时分,长而狭窄的走廊尽头,伴随着最后一线光明的过去,天色沉寂。
他的手扶在钢制的门框上,冰冷得就像他的血液,他的心。
猫眼里亮着一点点芝麻粒一样的光,他看着那里。
他看着那里。
很久之后,凝固得像生铁一样的时间仿佛被什么轻轻地一敲,电梯厅那边叮咚一声,脚步声近了一些,又在路口往通道的那一头去了。一位认识或不认识的教授推开公寓的门,又带上门进去。
楼道里隐约着说话的声音。万家灯火的时节,夜餐的香味儿也开始在空气飘散。似乎有哪家小孩儿在说笑A大不乏年轻老师带着自己的子女在教师公寓居住,孩子就在A大的附属中小学就读,放假过节才随父母一起回到别处的家。
陈轲时常听见这些响动,过去,现在,他嗅见的是一种让他足够怀念和依存的味道。他存留不多的幼时的记忆,傍晚时分家门口的走廊,他父亲下班回家的脚步声。他的家,在那里也在这里,可是过去这么多年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他恍然地察觉到了。既然当年是他要走,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叩开这一扇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