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逸似乎毫不意外。

他翻了翻手中的书卷,问:“女君日后作何打算?要将这豫章王妃一直当下去么?”

孙微摇摇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妾的东西,终究不可强求。更何况,妾家中还有父母和幼弟,不可对家人不管不顾。妾当初离家之前,与父亲说的是出家五年,故而妾也最多在外盘桓五年,便要回去”

“哦?”庾逸看着她,颇有些意味深远,“女君曾说过,当初到建康来,是为了做出一番事业,不负孙先生期望。如今女君已然有了成就,难道就愿意一下全舍弃了?”

孙微道:“公子所谓的成就,指的是什么?”

“在下听闻,女君通天晓地,可预知万事。虽不知女君这本事是何处习得,但确实乃大有用处。别的不说,平定三仙教之乱,女君当记首功。”

“那么在公子看来,妾为何要插手平定这三仙教之乱?妾作为做出一番事业,又是为了什么?”

庾逸笑了笑:“女君不妨直说。”

孙微正色道:“祖父每每谈起建康过往,最欷歔的,便是时局动荡,他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却终是无处施展,黯然而去。妾自幼受他教诲,所做的一切,亦是为了完成他的夙愿。这五年之内,妾若能凭着这微薄之力,让天下重归安定一统,也就不枉到世间来走一遭了。”

庾逸看着她,目光动了动,没有说话。

好一会,他将手中的书合着案上的几册一道交给她:“物归原主。”

孙微起身告辞,庾逸看她不曾带仆从,便道:“在下送女君回去。”

“不必了,”孙微道,“妾的住处不远。公子身体不好,不必劳动。”

庾逸并未答应,只拿起一旁的拐杖,起身道:“走吧。”

天已经黑了。

随从一手提着装书的包裹,一手提着灯走在前头。

虽然路不远,可是庾逸拄着拐杖,多少有些费劲。

孙微放慢了步子,与他在廊下慢慢踱步。

“在船上枯坐月余,才觉得能散个步乃是极好。”庾逸感慨道。

“先生还真是闲不下来。”孙微道,“寻常人若是伤了腿,恨不得一直待在屋里。”

庾逸摇头:“时不我待,人生不过须臾。在下也想多走走多看看,不枉到世间一遭。”

孙微好奇道:“原来公子四处行走,亦是怀了如此志向。”

“越是行走,越是自觉无知,这志向便也愈发明了了。”

“不知公子伤好之后,做何打算?”孙微问,“还要继续游历么?”

“这定是要的,在下还想到宁州去一趟。”

孙微颔首。

上辈子,庾逸的确游历多年,直到皇帝去世,太子登基,他才应召入朝为御史。可朝廷早已是病入膏肓,他纵然有治国之才,也无能为力。

“妾倒是盼着公子入仕,留在建康。”

“为何?”

“公子乃栋梁之材,若不能为朝廷所用,着实可惜。”

庾逸笑了笑,道:“不瞒王妃,王妃这话,在下三不五时就能听到。今日,在下与世子去见叔父时,叔父还又教训了一番。可在下却不知自己何以成为栋梁,也不能到底对朝廷有什么用处。”

“公子高洁,世人皆知。”孙微道,“妾祖父喜欢治园,常与妾说些植树的道理。譬如一棵将死的枯木,要将它救活,施肥浇水尚在其次。首要者,乃是以直木支撑,勿让其倒下;而后修剪枝叶,医治根基,去其腐朽。公子何不就做那支撑的直木?”

庾逸看着她,怔了怔。

秋夜送来一阵西风,刮落叶片落叶,飘飘摇摇地落在跟前。

“孙先生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