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忧心忡忡叹息。离了御书房,又往昭阳殿探看皇帝。殿内阒寂无声。

一榻厚棉锦褥,衬着玉山将倾的慵懒身段。烟云斜倚在暖枕上?,厚缎锦被掩着身体。鬓边血蝶玉簪已?松脱了,青丝墨汁般泼洒在锦缎上?,犹如谁失手打翻了砚台。

犹若远山黛的眉下,睫毛上?栖着两翩墨蝶,蝶翼微微轻颤,直教人疑心是庄周梦里逃出来的精魅。

日影筛过窗,恰恰笼住半张芙蓉面。那张雪白芙蓉面上?,额间朱砂似血,而唇,是不必点染胭脂的,天然?艳得似雪地里跌碎的两瓣红梅。

她?睡中还酿着笑?意,唇涡里仿佛蓄着蜜,甜得直叫人喉头发紧,引人心痒欲尝,又恐惊醒了这偷溜下凡的神妃仙子。

太后目光不由自主胶着在云烟身上?。直至殿外一声雁唳,方陡然?回神。

她?面色铁青。云烟这妖女?!定是施了甚么妖法,才令她?管束不住这双眼一直盯着她?看!

待皇帝痊愈,她?必斩了这妖女?!一念及云烟尸首分?离景象,太后忽而怔忡。这般死状委实不堪,不如赐白绫。

念头一转,云烟悬梁后眼珠迸出、舌吐三寸的模样?又浮上?心头。如此亦复不堪,不如赐毒酒。随即脑中便现出她?七窍流血的画面。不成,还是难看。

这一瞬,万般死法掠过。然?而无论何种,人既身死,骸体终归不免难看。

不如……太后抿唇。不如不赐死。关入大牢,教她?在那苦牢里熬受一生折磨!

随之她?眼前便显出云烟在暗无天日、污秽恶臭的牢中受苦之象。她?狠狠拧眉。不成!大牢也不成!

那就打入冷宫!太后眼前闪过冷宫疯妇的样?子,心头一窒。冷宫……冷宫亦不妥。

究竟如何处置云烟?太后顿觉头疼如裂。

恰在此时,云烟转醒。见太后在不远处,也不招呼,只淡淡掠了一眼。唉。云烟叹息。她?原也尊老怜幼。可叹太后这老妇初时便对她?不善。

别人对她?不恭,岂能指望她?以礼相?待?

那厢太后也早习惯云烟待她?的无礼放肆。倘若云烟忽一日礼数周全,她?倒反要惊疑。

太后冷冷而言:“让你?照料皇上?,你?便是这般照料法?青天白昼的蒙头大睡?”

云烟道:“你?每回来都说这话,还未说厌?”

“你?!”太后切齿。

云烟脑袋一偏,复又睡去。见她?如此,太后气得七窍生烟:“好你?个……好你?个……”

左右宫人战栗垂首。云贵妃如此忤逆太后,偏生皇上?与苍王皆看重?贵妃,太后奈何她?不得!太后这怒意,倒似要把?整个人都蒸腾起来,浑身都要快冒烟。

是夜,天际吐月,银盘乍涌,清辉如霜。寒枝栖静鸦,冷光侵牖寂。冬月夜风,割面如刃,呵气成晶。然?朱檐下椒泥涂壁,兽首金炉吐焰,熏风解冻暖如春。

外间纵是寒透骨髓,昭阳殿内依旧暖融。暖得熏人欲醉,暖得云烟欲解罗衣。澹擎苍唯恐她?着凉,将宫殿烘得如蒸笼一般。

此刻,云烟热地辗转醒来。甫醒便闻到澹擎苍心口散出的血气。她?凝眉思索,袖口飞出一只蛊蝶。蝶翅洒金粉,金粉飘落澹擎苍周身。转瞬,沉睡的他便陷入昏迷。

待他昏沉,她?挑灯燃亮,褪去澹擎苍衣衫。指尖触及心口白纱,她?轻轻揭开。

那道创口,殷红犹新,并未结痂。按理,这等小伤早该收口,一月过去,竟仍如新绽?

怎么回事?云烟通岐黄,她?按住澹擎苍脉门,细察脉象。确无其他症候能致伤口久不愈。

沉思良久,她?放蛊蝶解开蛊,拍醒澹擎苍。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