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喂了麦芽,洗漱完毕,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拎起水桶,打开了院门。

是福是祸,总要面对。

家属院里已经热闹起来,晨光熹微,炊烟袅袅。

张月揽低着头,目不斜视地朝着院子尽头的水井走去。

她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几个端着盆子、正聚在一起闲聊的军嫂,看到她走过来,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散开了,一个低头猛搓衣服,一个转身就走,还有一个,竟然对着张月揽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张月揽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走到井边,将水桶放下。

昨天围着她、用眼神凌迟她的那些人,今天一个都不在,整个水井旁,只有她一个人。

她摇动辘轳,沉重的水桶被缓缓拉了上来。

一个身影匆匆从旁边的小路跑过,是昨天那个圆脸的女知青。

她看到张月揽,像是看到了鬼,脸色瞬间惨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了,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

张月揽提着满满一桶水往回走,脚步都轻快了一些。

她不笨,她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昨天傍晚,她对那个男人说的那几句话。

他到底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午后得到了解答。

李雪的大嗓门还没到,人就先冲进了院子。

“月月!我的老天爷!你家陆排长,真是个神人!”李雪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端起张月揽晾好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碗。

“李姐,你慢点喝。”张月揽给她递过去一把蒲扇。

“慢不了!我跟你说,这事儿太解气了!”李雪抹了把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兴奋。

“昨天下午你走之后,王玲那几个小丫头片子还在那儿骂骂咧咧的,说你不要脸呢!”

张月揽的心揪了一下。

“结果你猜怎么着?”李雪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神神秘秘地说,“今天一大早,知青点的王指导员,还有咱们部队政治处的干事,直接就把王玲那伙人全叫走了!”

李雪讲得眉飞色舞,口水四溅。

“陆排长压根就没去找她们!他直接去找了她们的领导!听说啊,他原话是这么说的,‘军属在后方被无端造谣、公然欺辱,严重影响前方战士的作战情绪和部队内部团结。这种破坏军婚、动摇军心的不良风气,必须严肃处理!’”

李雪学着陆振华的口气,把声音压得又沉又硬,虽然学得不伦不类,但那股威势,张月揽却能想象得出来。

原来他用的不是拳头,是脑子。

他甚至没有提赵朔的名字,没有提什么情情爱爱,直接把这件事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我的乖乖,”李雪一拍大腿,“这大帽子一扣下来,谁受得了?王指导员脸都绿了!当场就给那几个女的定了性,说她们思想觉悟低下,自由散漫,需要加强劳动改造和思想再教育!”

“然后呢?”张月揽忍不住追问。

“然后?她们就被派去咱们部队的农场开荒了!就北边那片石头地,太阳底下一点遮挡都没有!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晚上回来还得写两千字的自我检讨报告!我刚从那边过来,看见王玲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手都磨出血泡了!估计一个月之内,她们是没力气再嚼舌根了!”

李雪说完,长出了一口气,满脸的痛快。

张月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破坏军婚、动摇军心”。

这个男人,用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最狠的方式,为她撑起了一把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