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悲寺。
商卓昀跪在佛前,墨发披散,并未束冠。
昔日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此刻只是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皮囊。
“慧觉大师。”他声音平静得可怕,“请为忘尘剃度。”
慧觉大师手持剃刀,苍老的眼中悲悯流转,却迟迟不愿动手。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忘尘大师要说话不作数了?”
一道清越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商卓昀背影猛地一僵,几乎是僵滞的、一寸寸地回过头。
殿门逆光处,沈芙苏一身素衣,眼眶通红,正含笑望着他,泪珠却不断线地滚落。
“苏苏!”商卓昀猛地起身,踉跄着几步冲过去,一把将人死死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又仿佛只要稍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狂喜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后怕与委屈。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触感,指尖颤抖着抚过她的脸颊,确认她是温热的、真实的,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
“苏苏……”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像是惩罚,又像是确认她的存在,吻得她几乎窒息才堪堪松开。
沈芙苏刚要抬手拍他的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慢悠悠的“善哉善哉”。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慧觉大师还握着那把没来得及落下的剃刀,眼神飘忽着往殿外挪,“贫僧……贫僧突然想起后山的药田该浇水了,二位施主慢聊,慢聊……”
待慧觉大师离开后,商卓昀又将脸埋首在她颈间,语无伦次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你又骗我……你怎么能每次都这样骗我!我也要骗你!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我讨厌你啊沈芙苏!”
“好好好,讨厌我讨厌我。”沈芙苏环住他的腰轻声哄着,感受着他剧烈地颤抖,心尖疼得发颤。
“不过苏苏,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商卓昀问道。
“多亏了柳雪儿。”沈芙苏柔声解释,“她带着商队西行进货,恰巧在崖底河边发现了我,将我带走治伤,我能下地之后,便急着来寻你啦!”
说罢,她抬起手,轻轻抚摸他消瘦的脸颊,拭去他眼尾的湿意,重复着那个他们二人刻入骨髓的承诺。
“商卓昀,从此以后,我们去看杏花微雨,去看廊桥古亭,去看北地的大漠孤烟,去看塞边的朔风卷雪……”
“只有我们两个,像寻常夫妻那样……这一次,我绝不食言。”
商卓昀看着她,那双好看的异瞳中,是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
三个月后,北地边关。
广袤无垠的沙漠与天际相接,一轮落日缓缓沉入天际。
霞光普照,将天地染成瑰丽的金红。
一匹白色骏马踏着沙砾,商卓昀从身后拥着沈芙苏,二人共乘一骑。
风吹起她的面纱,拂过他的脸颊。
“冷吗?”商卓昀低声问,将她裹得更紧。
沈芙苏摇摇头,靠在他温暖的胸前,眼中映着落日。
“真美啊!”沈芙苏由衷赞叹,“从前只当那些诗词是文人墨客的夸张之笔,如今亲眼所见,才惊觉他们笔下的,竟还远不及这实景的半分动人。”
商卓昀环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下巴轻抵在她发顶,低低应和,“是很美。”
可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沈芙苏身上。
比起天边美景,他更贪恋眼前之人。
世间万物,千般风景,万种风情,皆不及怀中一人。
“接下来去哪里?”商卓昀说着轻轻一拉缰绳,骏马调转方向,踏着余晖缓缓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