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只是静立片刻,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惧。

不苦抬眼,目光直直撞进萧怀悯眼底,清亮得让他心头一跳。

“陛下!既然我的人头挨了陛下的眼,那我自愿赴死!”不苦仰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萧怀悯,“还请陛下,放过无悲寺!”

萧怀悯的眉头紧锁,眼神在玉佩和不苦之间来回扫视,阴晴不定。

玉佩是真的,这毋庸置疑。

但眼前这个跛脚的、形容卑微的小和尚……到底是不是他的“好侄儿”?

还是说有人设局?

萧怀悯眼底的疑虑和杀意交织翻涌。

“哼,你真的是皇孙?”一声冰冷的嗤笑从他喉间溢出,他缓缓踱步,走到被按跪在地的不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幽幽地吐出几个字,“朕不信你。”

随后,萧怀悯冷声下令,“无悲寺所有僧人,一个不留!”

“不!你不能这样!你这个小人!你言而无信!”不苦嘶吼着挣扎。

下一瞬,萧怀悯猛地抽出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刀毫无怜悯地斩下。

“噗嗤!”

闷沉的、利刃入肉的声音。

不苦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心口处被刺穿。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那张此刻努力地、艰难地转向暗阁的方向,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扭曲着,冷汗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

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皇孙殿下。

你一定要活下去,活到翻了这天,翻了这地……

不苦眼中最后的光微弱跳动了一下,随后化作一潭死水。

“拖走!”萧怀悯嫌恶地将刀丢在地上,看也没看不苦的尸体。

他不悦地瞪向身旁之人,“苏统领为何迟迟不愿动手?你这是要违抗朕的命令么?”

“臣不敢!”方才下令动手的统领苏牧抱拳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僧人,“陛下,玉佩已得,妖孽伏诛,此间僧众……”

萧怀悯狠狠地掌掴了苏牧一下,打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萧怀悯冷笑,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妇人之仁,乃是大忌。”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放一把火,把无悲寺烧个干净片瓦不留!”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些许人命,几缕青烟,比起他坐得稳稳的江山,又算得了什么?

苏牧抿着唇,终是抱拳应道:“是!陛下!”

随后,他转身下令:“放火!”

火焰已经腾起。贪婪的火舌舔舐着佛像经幡,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无悲寺渐渐淹没。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渐渐微弱下去,只余下滚滚浓烟和一片焦黑的废墟,连空气里都飘着灼焦的尘土味,浓得化不开。

忘尘在暗阁的缝隙里不知昏沉了多久,直到被夜晚的一阵刺骨寒意惊醒。

他扶着石壁起身,身体脱力,察觉外面没有人才哆哆嗦嗦地挪开暗门,踉跄着移了出来。

刚迈出暗门,山风便裹胁着灰烬与浓重的血腥气撞了过来,狠狠灌进他的口鼻。

那气味又腥又苦,像无数根细针扎着喉咙,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久,他才缓过气,抬起布满血丝的眼。

眼前是断垣残壁,是被烧得扭曲的铜钟,是在风中簌簌作响的焦木那些熟悉的僧舍、佛像、甚至晨起时扫地的师兄,都没了。

一切都没了,都化作了一片焦土……

忘尘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咚”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