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感到自己的眼睛酸涩得吓人,顷刻,眼泪便夺眶而出。
她很少见过谁这样落泪,泪如雨落倾盆,潸然炫然,戚戚涔涔。
云珩猜想,这大抵是因为徐良娣终于想清了一些因果。
比如邹家那痴傻的少爷。
数九寒天冻伤的脚,颠簸的喜轿……或许一切的苦难,正是这二位“仁慈”母父所默许的。
又比如所谓婚宴。
不过一份父权与夫权的合谋,一个交易;形式为一场隆重的喜宴,标价是一位新娘。
即“徐良娣”。
云珩觉着,就算徐良娣没想到这些,心里应当也模模糊糊有个影儿。
不然怎么哭得这样撕心裂肺?
仿佛那些郁积十余年的苦闷,在此刻尽数倾泻。
云珩忽而觉得如释重负。像是百年前修习三清心法,突破瓶颈的那一刻虽然痛苦,却更清醒。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感受着眼中温热,感受着徐良娣的发泄,她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恶鬼!恶鬼要吃人了!”草屋外。
夜深,凉风飒飒,月色呜咽。
除了先前被徐母领进屋门的两位小吏,草屋外还站了三位芝麻官员。他们站在徐家的草屋旁,站岗放哨似的,东瞧瞧西看看。
却陡然发现草屋的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他们怎么关门了?”屋外的小吏问。
“管他呢。估计扯到什么事了,还在谈吧。”另一位答,“人捉住就行了。就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费不了什么劲儿。”
“哦。”先前发问的小吏点点头,猛然一吸鼻子,又瞪大眼睛,问,“哎,怎么有股烟味?你们闻到没?”
同伴答:“有烟味有什么怪的?这村里这么多户人家,总要吃饭的。”
小吏摇摇头。“都这么晚了……”
同伴打断他:“没见过宵夜?”
“哦……好吧。”小吏这才点点头。
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侧了身,往草屋内投去一眼。
透过窗户,只看见草屋内有烛光时隐时现。
草屋内寂静无声。
“古怪。”默了许久,小吏又道,“平日里老张多大嗓门,我们现在居然一个字眼儿也听不见。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同伴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瞎想什么?管这些做什么?守好你的门!”
小吏敛下好奇,“嗯”了一声,撤开目光。
屋外,夜风渐凉,一轮孤月高悬,无星亦无云。
莫小渔村寂静如常。
屋内,除云珩以外,徐氏三人、两位小吏,皆掩着鼻,大声疾呼。“救命!救命啊!外面的人……咳咳……开开门哪……”
云珩站在火光里,眼底却没有光亮。在云珩幻心术的操纵下,任凭草屋内的几位如何哭天喊地,屋外之人,一概听不见分毫。
至于屋内五人看到的所谓厉鬼,也不过是幻心术幻化而成的一些‘境’。
云珩站在屋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以头抢地之惨状,像冷眼看着一场闹剧。
云珩还没有完全掌控这具身体,驱使起来,难免力不从心。她身体未完全恢复,清醒时,还要被徐良娣的神思与情绪所牵制。
可眼下,徐良娣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徐良娣从某一刻惊叫一声,再没了声响。云珩猜她是哭得晕了过去。
徐良娣从识海里逃之夭夭,却留给云珩一份极悲又极怒的情绪。
而这正是眼下的云珩最需要的东西。施展‘幻心术’,其一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其二,便是这些人人所共有的,激烈且矛盾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