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极度逼真的梦。
他看见顾小灯坐在他床头,鲜妍秾丽,美得像掉进凡间的神祇,摇着头又怜惜又嗔怪地医治他。
“树杈子张口哦,给你吃药丸。”
听见顾小灯的声音刹那,顾瑾玉便是知道自己在做梦也崩溃得找不着北。
“哇,真的假的,我们森卿哭了。”床前的顾小灯笑起来,温热的手?拍拍他的额头,“好了好了,吃过药就?不疼了,放心,我的药很灵的,包你药到病除。”
顾瑾玉想去抱住他,偏生身体沉如灌铅。
“可是我也只能治治你身体,治不了你心病的,其实?即便是你身体,我也救不了多?少回?,当初给你的药太少啦,嗳。所?以?森卿……”
“你要一个人?保重。”
顾瑾玉有千万话想嘶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小灯蹦蹦跳跳地离去。
那悲怆山一样倾颓,顾瑾玉不知道压在高山下多?少年才从梦中苦楚挣出来,一睁眼便听到周遭人?的欢呼,唯有他自己死去活来。
祝弥也在营帐中,和其他欣喜的部将不同,祝弥仍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他比其他人?更了解顾瑾玉,见顾瑾玉一副死样子,最知道怎么?敲活他。
“四?公子,恭喜您脱离鬼门?关,一列军医都对你的毒束手?无?策,多?亏你带着从长洛带来的灵药。”祝弥说着捧着一个精致的布袋呈给他,“我们病急乱投医地用了这里面的七成药,药效甚好,终于救活你了。”
祝弥知道这一布袋药是顾小灯送的,果不其然,顾瑾玉一听到这,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抢了那布袋抱住,又茫然又愤怒,虽然模样看起来有些疯魔,但?至少有了几分活气。
顾瑾玉小休了几天就?又到主营当中忙碌,北征到此时才开战三月,前线损耗已经不轻,士兵虽少亡却多?伤,军需消耗得比预计中快了两倍。
顾瑾玉想了应对,但?因资历年纪双最浅,眼下重伤未愈,受其他四?个主将漠视,意见不被接纳。其他主将憋了数十年对北戎异族的仇怨,一致决定避开风向不利的日子,待风浅风平之日,三军齐出踏平北戎。
顾瑾玉不同意,在一众主激战的决策里格格不入地推行温和的防御消耗战,其他主将乐观预计酣战一季,待仲夏就?能解决嚣张的北戎,顾瑾玉却反其道,保守准备围堵北戎一年,甚至提议不再出兵、也少费破军炮,单以?拉长驻军防线,堵死北戎与中原的交界商贸线。
北戎到底生于天寒地冻的瘠地,耗一年足以?断掉他们三年五载的粮仓,倘若能耗到枯冬季,深知北境寒冬凶险的北戎要么?认势投降,要么?梗着脖子饿死全族。
顾琰为?首的老派主将只想把北戎打怕,顾瑾玉更想让北戎饿怕、病怕,战败战胜都有战志的不屈遗传,唯有饥饿和疾病,遗传下来的只有惊惶。
顾瑾玉知道说不通,提了第一遍预过警,赶在其他主将向长洛上报之前,直截了当地写了求援讯传到长洛的女帝案前,对前线伤亡、艰难夸大?其词,十万火急地催女帝加军与物资,振振有词地力称除了其他三境留下必备军队,当以?倾国之力送来援军与物资。
顾瑾玉一连急发十二天夸张其词的军报,累得海东青花烬飞瘦了两圈,中枢被唬住了,他在为?女帝办事的几年东宫生涯里,几乎都是以?以?少胜多?的奇迹式胜利立足,多?年信任值,就?是为?了押到某一天用上,便是精明如女帝也被骗住了。
在等待其他三境援军到来前,顾瑾玉拖延和封锁着其他主将的信息源,愣是扛到了一月后。待大?军来援,其他主将和援军面面相觑,顾瑾玉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一切本都在他设想的框架之内,就?连援军里有顾平瀚他都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