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着悲愤尽量冷静:“你当初把我往死路上送,送都送了,没?想过我可能会死吗?”
苏明雅如遭雷劈,声嘶道:“是,我没?有想过。”
他的气势弱下来,顾小灯脑子里转了一圈,试图误导他一下:“那这?七年里总会想过吧。人死如灯灭,消失和死也没?多大区别,你见到我时却很笃定是我,明明你身?边一堆养得跟我一模一样的倒霉蛋。苏公子,那么多十七岁的‘顾小灯’,你分得清么?眼下你怀里的这?个,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假的?”
可惜误导没?成功,苏明雅那只戴着佛珠的左手上移掩住顾小灯的脸,极其笃定地抚摸他的眉眼:“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小灯,你是我看?了四年之久的小朋友,我比你的父母,手足,贴身?仆人都要熟悉你。他们分不清你和别人,那些?让他们迷惑的替身?,每一个都是我捏造出来的泥人,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顾小灯沉默住了,既为那些?倒霉蛋默哀,此外?也觉得顾瑾玉分不清真假,怕是等到他在这?里过了三春,那傻大个还在外?面疯疯痴痴地看?戏法?过家家。
他少年时同顾瑾玉的交集少,想来是指望不了了。
顾小灯打?住凄楚,也打?住了苏明雅越说越不像话?的言语:“苏公子,你让让我,我还想自己?抱着被?子打?滚,你看?我们,晚膳后都黏了一个半时辰了,你不要连睡觉都来抱我,我要喘不过气的。”
苏明雅的话?戛然?而止,顾小灯闭上眼贴了贴他的掌心,到底将他哄过去了。
“娇气。”他松开顾小灯时又这?么说他,“娇娇。”
*
这?一夜好说歹说,顾小灯有惊无险地独睡过去,翌日十五,他凭着平日的作息在天亮前醒了过来。
他迷糊间慢慢爬起?来,银铃在被?窝底下发出闷响,他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没?有窗的地方,嗳了一声醒过神,抬眼一看?更是激灵。
说好分床睡的苏明雅竟披着斗篷倚靠在他的床尾睡觉,眼睛仍闭着,眼下一片淡淡青色,左手里还垂着那串随身?年久的深红佛珠。
短短两?天,顾小灯就已经在他这?得多了惊吓,心嘲到底是个不堪信任的疯人,现在看?苏明雅黏在床尾也不觉稀奇,总之不要来辱他就是。
趁他未醒,他反倒能瞪圆眼睛上上下下审视他。
目光掠到苏明雅手上时,顾小灯看?到他袖下的手腕布着好几道陈年旧疤,看?样子曾割出几次深腕,也似轻生。
“也”之一字,自是他先从顾瑾玉那听来、见得的寻死行径。
顾小灯看?了片刻,自落水后醒来,每见一个故人,他就总处在震惊当中,天外?有天,惊又有惊。
茫然?和惊惶像无形的镣铐覆盖在他四肢的银铃上,他反反复复地体会他的一夜与?世人七年的长?隔。
醒来三十几天,世事剧变仍然?能一次次轰开他的感知,叫他一遍遍震骇。
他的适应力实在跟不上趟。
苏明雅看?起?来十分疲惫,他合该做他的权臣,高枕富贵乡,病卧美人怀,而不是像现在狗一样地扒着床尾。
何至于此呢?他真实的药血也好,飘渺的感情也罢,值得这?些?从前待他高高在上的贵胄们撕□□面,一个个变得烦人、讨嫌、疯魔吗?
他惧怕苏明雅,就像惧怕横变的世间。
顾小灯出了会神,想了想,试着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晃,看?看?苏明雅的反应。
铃声一大,苏明雅便惊醒了,险些?摔倒到地上,左手里的佛珠便没?握住滑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