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由上而下滴落一地, 汇成?一洼小血泊。
过路的百姓认出是昨夜庙街行?凶的北临奸细, 情?绪不见丝毫惊惧, 反越发高涨,纷纷在一旁唾上一口, 切齿磨牙:“呸!真是该死!”
“这些个挨千刀的亡命徒,死绝了才是老天有眼!”
朔州乃至整个西北, 也就是这七八年间才安定下来,早几年家家户户备柴刀,北临人来犯时, 便也跟着军队提刀砍上去。
多年的衔悲积恨难消,惟有千刀万剐才能平息两分?。
昔日的狼烟, 烽火,铁马金戈, 城池的血水里争先恐后地涌出的无数断臂残肢, 这一幕幕,再次纷纷浮上人们?心头?。
檀禾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是混乱动荡的朔州, 无数黑漆漆的身?影从身?旁掠过。
层层迥异的面目里,她看见了阿娘和师父。
襁褓中的她被阿娘紧紧抱在怀里。
阿娘低头?, 额抵着她,在她额发上依依不舍地亲了又亲,嘴里喃喃絮语。檀禾听不清她说什?么,只感觉到?脸颊边那只手颤抖得厉害。
泪水落在她脸上, 滚烫的触感让她心脏跟着抽痛起?来,连带着阿娘在耳边的低语也逐渐清晰。
“好好活着。”
檀禾被生生痛醒,大口大口喘息,抬手摸向脸,手心触感温热。
原来那竟是自己的眼泪。
可在此之前,明明她并没有那段记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抵是几个时辰前和兄长在祠堂敬香,阿娘托梦与她。
檐下红鱼风铃叮咚作响,檀禾透过窗纱望去,天色泛白,约莫有五更天了,庭院里隐隐传来落叶清扫声?。
檀禾怔忪一刹,猛然匆匆起?身?,推门而出。
破晓的日光被朦胧雾气笼罩着,一股刺骨冷意袭来,原来竟是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风雨摧折,院里落了不少枯枝败叶。
刘姆妈倏然听到?开门声?,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她忙放下扫帚,搓搓手:“吵醒小姐了?”
“没有,”檀禾摇头?,“姆妈,阿兄有回?家吗?”
“不曾,但王爷昨夜临走前有交代过,说是担忧细作再生事端,加之营中还有兵马未安排妥当,时间紧迫,出征前,恐怕都抽不出时间回?府了。”
谁也不曾想,好端端的中秋祈月神,竟能生出如此祸端。
刘姆妈满面忧心,也万分?庆幸,府中的两位女郎无事。
王爷临走时留下的那番话,与其说是不放心小姐,倒不如说,是他怕自己此战真有个万一,提前交代好后事。
刘姆妈话到?嘴边,到?底是咽了下去。她再次执起?扫帚,见檀禾还依然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后晨露寒重,小姐快快回?屋去吧。”
檀禾点头?应声?,回?屋盥洗一番,利索收拾好药箱后,决定去趟府衙。
……
“阿兄他几时离开?”
“明晚戌时左右。”
檀禾抬起?脸,身?前人低眸,将一件石青长衫裹在她身?上。
她出来的急,连御寒的外?衫都忘了穿,匆匆赶到?府衙后,却发现兄长已?先她一步去了兵营。
“那你呢?”
谢清砚低头?将长衫又扣紧了些:“后日。”
手背碰触到?檀禾裸露在外?的颈项肌肤,一片冰凉,他眉峰微蹙,抬起?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贴在颈侧,焐了焐。
指腹的薄茧刮蹭着柔嫩肌肤,檀禾怕痒,不禁笑起?来。
从昨夜至今晨,檀禾那高悬、紧绷的心就在这一刻渐渐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