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星身子顿住,被什么刺中一样,神情一瞬空白,转身走去厕所。
她望着水龙头流出的水柱,发呆了许久,白瓷洗手台弯弯曲曲映出她的脸,眼睛和嘴巴都下弯得很悲伤。
李牧星抬眸,看向镜子,幸好,真实的她,面容还是好好的,眼角没有红,嘴角还有力气勾起。
虽然有些疲惫,但是只要用力眨眨眼,再用水拍拍脸,就会精神起来了。
李牧星从厕所出来,还没穿过走廊,远远就看到客厅的格局悄然变了。
男人们聚在一个角落,边喝酒边聊些生意的事,女人们坐在沙发区围成一圈,同那个快要生产的弟媳聊了许多经验,孩子们在玩具区排队爬上大象滑梯,欢笑着溜下来,餐桌上不知何时摆好火锅和几盘食物,豚骨汤在咕嘟咕嘟地响。
李牧星缓缓站住,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待着,这种世俗标准的幸福家庭,好像一直都没有适合她的位置。
她忍不住看向那面磨砂玻璃,郎文嘉就在那面墙之后,这间屋子的人,她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但并不知道他们是谁,她唯一知道的,只有他。
她突然希望现在手上有他最宝贝的那个古董相机,在小小的镜头里,能虚化能变焦能拉进,最后找到他、定格他。
她能在那个小小世界里,真真切切拥有他。
可是现在,除了锅里的咕嘟咕嘟声,她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沸水声越来越大,顷刻间,李牧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精神。
算了吧,别再在一群健康正常的人类里,扮演他们的同类了。
客厅里,某个表哥想到什么,朝大家问道:
“是说五年又要到了,Leo这次要去哪里?”
“他上次去了不丹,这次应该是北欧吧?”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不知道,得问看牧星,牧……咦?牧星?”
李牧星再一次逃走。
这片洋房区建在斜坡上,两边林立着风格各异的独栋洋房,每一盏窗户都开着灯,每一个房子里,都有一个温馨的家庭。
树木凋零的坡道,李牧星形单影只,从每一栋房子路过,坡道的尽头是天上的半轮明月,街道两旁,枯叶纷纷,踩上去有种轻脆纤细的碎裂声。
李牧星不知道这些树是什么品种,她总觉得这座城市所有的树都是一样的,在同一时间发芽,又在同一时间凋零。
如果心底所有伤疤的撕裂与弥合,也能有季节性就好了。或者像风湿一样,看到云层灰白,空气泌满湿冷,就知道伤口又要疼了,该躲起来了,就一个人静悄悄难过。
不要像现在这样,没有道理,毫无征兆,只是风轻轻吹过,就私自皮开肉绽地疼起来,差点就打扰到其他人。
其实说疼也还好,爸爸妈妈离婚是8岁的事,对她来说好遥远了,已经是前半生的事了。
以前还年轻,偶尔想起,还是会掉眼泪,有时在学校压力太大,突如其来就想怨什么恨什么,情绪彻底失控,就躲进厕所偷偷哭泣。
后来交了第一任男友,她再疼起来,自然而然想找他抱抱,从被父母抛弃的童年,说到孤独长大的青春期。
他说过他的原生家庭也不美满,他讨厌他的爸爸,李牧星以为他们能互相舔舐伤口。
可是说完了,第一任不屑哼了一声,说没有家人管天管地不是更好吗?
李牧星怔住,掏空心事的胸腔很空,发出巨大的风鸣,久久,才回荡起一声没有感情的哦。
哦,原来不止悲喜,悲伤和悲伤也不会相通。
相处久了,李牧星也看明白,所谓原生家庭不美满,不过是蜜罐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