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

“你身上穿着住院服,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晒过太阳了,”年轻的乡绅顿了一顿,“对不起,我说这话确实太冒昧。”

安乐一手撑着下巴,侧过头观察这位年轻的乡绅,乡绅有一头红色的头发,微卷,压在一顶苏格兰细条纹的帽子下面,皮肤白而粗糙,鼻子旁边有淡淡的雀斑,脸部轮廓像大部分白种人那样立体,总体来说,小伙还挺好看,放在荷兰人中间算是漂亮的。

“交个朋友吧,我叫安乐,你叫什么?”

“安?那不是女孩子的名字吗?”年轻的乡绅惊讶,目光不由自主移到安乐胸前,似乎在寻找什么。

“喂,那是我的姓!别看了!”

年轻的乡绅笑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叫路易斯。”

“你的神话传说,还有下文吗?”

路易斯高兴地说:“你愿意听吗?我可是翻了很多书,才blablabla……”

安乐听着路易斯长篇大论的讲述,看他眼睛里冒出明亮的神采,突然想起吕清河曾经也是这样的,怪不得自己会对这个陌生人产生好感。

答应了吕清河,在他的两次婚礼上当伴郎,现在只完成了一次,S市的婚礼是要失约了;答应了佘老师,七月一号回去电视台参加培训,下半年作为嘉宾出席东国少年第二期,现在看来也是要失约了;答应了爸爸……

爸爸……

路易斯突然停住,他伸手抹掉安乐脸上的泪水,内疚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我真是个糟糕的人。”

安乐被他的动作搞得很尴尬:“没事,不是因为你。”

路易斯没有收回手,他凝视着安乐的眼睛,然后站起来,抱住他,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不要害怕,你会好起来的。”

安乐心中感动,但觉得这样和陌生人拥抱,有点不大妥当,他拽下路易斯的胳膊,身子后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我没有害怕。”安乐站起身,平视路易斯,“我该回去了,谢谢你。”

路易斯正在为自己刚才的大胆举动而羞愧,听到安乐这么一说,有些着急:“你没有生我的气吧?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

“好啊。”安乐说完,又改了主意,“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最后的时间,他想和老爹一起度过,不要有别人来打扰。

安乐转身走开,路易斯的目光追随着他,安乐没有走两步,一抬头,就看到安东站在花园口,身后掠过一辆绘有抽象彩画的公交车,刮起的风撩动他的衣摆,他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很瘦,疲惫,脸颊凹陷,颧骨突出,胡子拉碴,似乎在安乐不知道的时候急速衰老、萎缩,眼睛却变得更加深邃,仿佛一条哀伤的甬道,通向一座压抑的心灵。

安乐从醒来,到现在,他的心头一次感到疼痛,搅成一团,他慢慢向安东走去,越走近,越举步维艰,他已经能够看到他脸上每一条急速衰老的痕迹,他该怎么办?安东又该怎么办?如果他再次睡去,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安东会变成什么样子?惊恐和哀伤纷至沓来,安乐猛地向前扑去,紧紧抱住安东的腰,用全身的力气呼吸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一切都在飞速流逝,而他只想停留在这个人怀中。

安东抱紧安乐,脸贴着脸,挤变了形状却依然笑得开心。

“身上弄得这么脏……”安东责备了一句,就收住话头,转而说,“饿了吧,好久都没吃东西了,想吃什么,爸爸带你去吃。”

“我想吃麻辣龙虾,清蒸大闸蟹,奶油蘑菇意面……”安乐一气儿说出一大串名字。

“好,我们去吃,我们去城里。”

安东看了一眼安乐赤裸的脚,弯下腰,勾住他的膝弯,把他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