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偏颇的认知里,一提起恩爱夫妻,他不由自主就会想起余春苓紧贴着沈义真的身体,和那甜的发腻的笑声,他厌恶所谓的恩爱夫妻。
正堂在照壁之后,沈浮望过去,门掩着,没有人在里面,管事向右边引了引:“沈相请往这边来。”
右边是偏厅,侯府主人见寻常宾客的地方,沈浮一言不发跟着走过去,想起从前来侯府,都是从正堂旁边穿过,一路往内院,那是自家人的待遇,那时候他也不是沈相,所有人都叫他姑爷。
偏厅中,林凝坐着,姜云沧侍立身旁,冷着一张脸:“门让你进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沈浮急急看过四周,厅中空荡荡的,姜知意不在,她还是不肯见他。
她是真的,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他。
沈浮压下翻涌的血气,躬身行礼:“陛下命我登门向清平侯府赔罪,那么,我须得向每个人当面致歉,才算遵从陛下谕旨。”
林凝犹豫一下,想说话,又被姜云沧拦住:“我妹妹病着,不见。”
“若是二姑娘不方便的话,我自己过去,”沈浮弯腰低头,姿态放到最低,“我只想当面向她道歉。”
“不见。”姜云沧仍旧是硬邦邦一句话。
许是弯腰的幅度太大压到了伤口,心口处疼得厉害,沈浮突然想起姜知意去官署寻他那次。
那是她头一次去官署寻他,他正在批公文,胡成来报时,他没有停笔,思绪在这件事情上只停了一息便掠走,只是继续处理公事。
等停下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胡成提醒说她还在外头等着,他想了想,道,官署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难以言说的悔恨死死扼住咽喉,他真是混账,那样挥霍她对他的真心,丝毫不知道珍惜。
腥甜的血气翻上来,沈浮咬着牙:“从前种种,都是我错,我只想当面向二姑娘忏悔。”
“听不懂人话吗?”姜云沧不耐烦起来,“她不见你,滚!”
“云沧。”林凝皱眉,轻声制止。
悔。悔。悔。无可排解,无法解脱的,悔。沈浮瞪大眼睛,仿佛看见那天在官署里,姜知意彷徨凄凉的脸。他怎么那么混账,她等了一个时辰,他不见她,他说她是闲杂人等,他甚至还说,下不为例。
算算时间,大约那时候,她刚刚得知自己有孕,知道孩子不太好,她那样满怀着哀伤来找他,想得到一点爱意一点支持,他却当头给她泼下一桶冰。
她不肯见他,她是对的,他不配得到原谅。沈浮死死睁着眼睛,可他现在,那么想见到她,不是为了得到原谅,是他真的很想她。
“你有什么话要跟她说?”林凝在问。
沈浮定定神,极力让发颤的嗓子平静一些:“我……”
我字出口,接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了面,他该向她说什么?忏悔从前对她的不好,忏悔他明知她爱他却冷淡疏远?忏悔他杀死她那么珍爱的孩子,忏悔他认错了心爱的小姑娘,肆无忌惮的,一次次伤害她?
可如果她不是意意,他就该这么对她了吗?
沈浮茫然地看着地面上青砖的缝隙,苦涩的滋味从头到脚,口腔里溢满了:“我无话可说,我哪怕用尽余生,也赎不清对她犯下的错。”
“但,我愿用余生,用我所能的一切,向她赎罪。”
厅中有片刻静默,姜云沧想说话,又被林凝止住,她唤过陈妈妈:“你再去问问姑娘。”
陈妈妈匆匆离开,沈浮吐一口气:“多谢夫人。”
林凝脸色并不好看:“谢我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她那么爱他,全部,都被他消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