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被接回了那?座阔别已久的将?军府。一群穿着锦衣华服的堂兄堂姐、弟弟妹妹们围着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野孩子”。最活泼的一个小姑娘拉起他的手,笑着说?:“你?就?是照山弟弟?走,我们带你?去后花园玩儿!”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分清楚他们的次序,没有来得及记住他们的名字。这稀缺得如同偷来的美好,脆弱得不堪一击。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温暖明亮的府邸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
又是雨,无边无际的、粘稠得如同血浆的雨。
冰冷的雨滴砸在身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到母亲他温柔、美丽的、来自昆戈的母亲,提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银制弯刀,站在庭院中央。她的眼?神空洞,嘴角却噙着一丝诡异的、近乎解脱的笑意。
“噗嗤”
温热的液体溅了他满脸。
祖母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滚落在他的脚边。
“噗嗤噗嗤”
三伯、三婶、刚刚还牵着他手的堂兄、对他微笑的堂姐……一颗颗熟悉的、带着惊恐或茫然表情的头颅,如同被砍断的瓜果,接连滚落。
它?们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污,弹珠一样,在他脚边的血泊里互相碰撞、翻滚。
他们甚至开始奇异地、叽里呱啦地讲话,歇斯底里地喊叫。
无数个声?音,男女老少,混杂着雨声?,汇成一股汹涌的、指责的洪流,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灵魂:“沈照山,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沈照山抱着仿佛要裂开的头颅,发出小兽般的嘶吼,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血泊和尸体堆里。
那?粘稠的雨,像是无数双冰冷的手,将?他死死按在原地,拖向无底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崩溃的质问声?和雨声?,似乎渐渐微弱下去。
沈照山颤抖着,精疲力竭地抬起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瞬间冻结。
雨不知何?时停了。
庭院里一片死寂,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头颅消失了。只有他自己,浑身湿透,站在一片诡异的空旷中。
他的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把滴血的弯刀那?把原本属于他母亲的、十分漂亮的银质弯刀。
而刀尖,正笔直地、稳稳地指着前方。
前方站着的,正是他的母亲。
她穿着昆戈族的王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欣慰。
阿那?库什看着持刀指向自己的儿子,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骇、痛苦和绝望,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温柔到令人心?惊的笑容。
她轻轻开口,声?音如同草原上拂过?的微风,清晰地穿透死寂。
“海日古,妈妈的小雀鹰……”
“……你?终于……愿意长大了……”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照山的灵魂最深处,与记忆中那?个被刻意尘封的、沾满血腥的午后,祖母和沈府的人们临死前的话语,一声?又一声?地重叠在一起。
“轰!”
剧烈的、如同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的剧痛,猛地在他头颅深处炸开。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更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绝望。
眼?前的景象剧烈晃动、扭曲,母亲温柔的笑容在血光中碎裂。
无边无际的粘稠血雨和滚落的头颅消失了,连带着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尖锐的质问声?也一同褪去。
沈照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
天高地阔,长风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