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2 / 2)

崔韫枝曾透过马车缝隙, 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僵硬的幼童,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那一刻, 她胃里翻江倒海, 几乎将刚喝下的药汁吐出来。

沈照山显然也看到了。某日?,殷州太?守被两个亲兵架着, 几乎是拖到了府衙门口?。沈照山面色冷得?能凝冰,手中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刀,就那么随意地、却带着千钧之力架在了殷州太?守肥硕的脖子上。

刀刃紧贴着皮肤,压出一道深痕, 孙太?守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开?仓。”沈照山的声音不高, 却字字砸在殷州太?守心上,“今日?起,城内外设粥棚三处,日?夜不停。若让本王再看到一个饿死冻毙的, 就拿你的脑袋填上。”

殷州太?守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涕泪横流地连声应下, 连滚爬爬地去安排。很快,几处冒着热气的粥棚在风雪中艰难地支了起来,那一点稀薄的米汤,成了无数濒死之人眼中唯一的希望。

崔韫枝站在府衙的回廊下,看着远处粥棚前排起的长龙, 看着那些捧着破碗、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光的灾民,心中却并?无多少暖意。

她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是沈照山用刀逼出来的片刻喘息。他们一旦离开?,殷州,乃至整个北郡,很快又?会变回那个人间地狱。沈照山能救一时,却救不了一世。这沉重的无力感,比风雪更冷。

半个月后,道路勉强可以通行。

他们终于踏上了返回燕州的路。车轮碾过冻得?坚硬的土路,发出沉闷单调的声响。崔韫枝靠在车厢里,望着窗外同样被冰雪覆盖的燕州大地,恍惚间竟觉得?,这里的冬天,与长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一样的寒冷,一样的苍白,一样的让人看不到尽头。

回到燕州王府,日?子似乎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推着走。

沈照山的军务文书堆积如山,他整个人也仿佛被那堆冰冷的卷宗吞没了。

比起在殷州时那压抑却还能见面的日?子,如今两人更像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每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留在前衙书房。崔韫枝偶尔在廊下遇见他,也只能得?到一个匆匆掠过的、带着疲惫的侧影,连眼神都少有交汇。

最?初几日?,崔韫枝还会不习惯,心里还会泛起细细密密的、带着酸涩的思念和期盼,像小针一样扎着。

但很快,这种情绪也被一种更深沉的拉扯取代了。

她不该想着这些,这些东西除了让她痛苦,没有别的任何作用。

不再刻意等待,不再去猜他何时会来。

日?子仿佛变成了一种固定的样子:喝药、发呆、偶尔做些女红、听禾生讲些府里的琐事。

冬天和春天,在她眼中,似乎也没有了本质的区别。

只是,在那些更深露重的寒夜里,在她沉沉睡去或辗转反侧时,门外回廊的阴影里,总会有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

沈照山披着寒气,如同融入夜色的石雕,一站就是整夜。他不推门,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确认里面的气息依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