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有看旁边被沈照山强行留下、此刻正不知?所措的?禾生一眼。对她而言,禾生在不在场,有没有外人,在此时此刻,都变得完全不重?要了。
她艰难地侧过头,目光死死锁住王隽,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眸里充满了血丝。
“王隽……”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气?音,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却异常清晰,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诘问:
“别管他……快告诉我……”
“大陈……到底怎么了?”
“我父皇和母后究竟……怎么了?”
王隽紧握着的?手紧了又紧,指节泛白。有那么一刹那,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要管了,不用管了,就这样将崔韫枝带回去,她实在是太难过了。
可是他最?终还是将手松开?了。
王相还是王相。
从前是,现在也是。
无数的?话语在他心底翻涌、冲撞,最?终,却都在现实的?冰冷铁壁前撞得粉碎。
他只是用那双仿佛多少年都不会改变的?眼睛,看着崔韫枝。
“殿下……”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割肉,“陛下……也是……别无他法了……”
别无他法……
这四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轻轻落下,压垮了崔韫枝心中那摇摇欲坠、仅凭一丝渺茫希望苦苦支撑的?堤坝。
她脸上的?急切、希冀、甚至是愤怒,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空白。
她愣愣地看着王隽,看着他那敛尽了神色的?面庞。
然后,她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起初是低低的?,带着气?音,像是在喉咙里滚动,接着便无法抑制地放大,变得破碎而嘶哑,充满了绝望和彻骨的?悲凉。
她笑得浑身都在颤抖,连带着身下的?床榻都似乎在震动,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顺着她惨白的?面颊滚落,与那凄厉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一滴、两滴,打湿了枕巾,碎了一地的?星子似的?。
“别无他法……别无他法……” 她一边笑,一边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空洞地望着华丽的?床顶,仿佛在看一个巨大的?、荒诞的?玩笑。
其实从王隽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起,或者说,从她看到王隽出现在殷州、看到他眼底那深重?的?哀恸时……她就该明?白了。
她就已经明?白了,不是吗?
只是她不愿信,不敢信,拼命地用最?后一丝力气?去抓住那虚幻的?希冀。
现在,这最?后的?稻草,被亲手碾碎了。
笑着笑着,忽然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噗!”
一大口鲜红的?血,毫无预兆地从她口中喷溅而出,如同凄艳的?梅花,瞬间染红了身前素色的?锦被和衣襟。
“殿下!” 王隽和禾生同时骇然惊呼,扑上前去。
*
沈照山背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沉默地仿佛与北境的?山脉融为一体。
方才那股被枕头砸中又被崔韫枝赶出来?的?、混合着憋屈、愤怒和一丝莫名慌乱的?烦躁感?,在冰冷的?空气?中渐渐沉淀下来?。
冬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茫然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脉轮廓。
连绵的?山脊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起伏,死气?沉沉,如同一条条被遗弃的?、正在腐烂的?巨龙尸体。
自己?刚才……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