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浑浊的眼眸倏然眯起,视线精准地落在那汉子的脚上。
一双半旧的千层底布鞋,鞋帮边缘的布上沾着一种特殊的、暗红色的黏土。
这种土…他太熟悉了。只有淩朝南城烧制贡砖的官窑附近,才会有如此色泽和质地的泥土!一个普通的北地民夫,鞋上怎会沾着千里之外京畿官窑的红土?
再细看那汉子的举止,喝水时虎口处厚厚的老茧,看似随意的站姿实则隐含戒备,脖颈微微前倾的习惯...陆烬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些细微的特征,与当年李章豢养的那些“夜枭”何其相似!
难道是他们已追查至此!
李章的人总是如此。每每当他们踏上大征,总有追兵而至。这次在易州军营,已是掩藏行迹最久的一次了。
对方人数不明,高手几何?李章既然能派人追到易州军营外,其势已张。沈将军即将离任,此地防御必然松懈。
小北伤势未愈,若是留下,身份暴露,或陷入围杀,后果不堪设想。
在脑子里思考了很久的定州...可能是条生路。李章的目标是他陆烬和那个“公主”,他们只知道他回来了,还不知道“公主”也回来了。小北的女儿身从未暴露,也没人知道当年逃走的那位“公主”现在长相如何。
他得想个办法支开她、确保她远离即将爆发的危险。
陆烬掀开门帘,看向小北的方向。
小北对这些兵士总是有些戒备的,倒是对军中后勤老妇有着天然的亲近。
现在正在火头军帮着姓赵的胖大婶。
赵大婶嗓门洪亮,热情似火,尤其爱操心年轻后生的终身大事。
“陆小哥!跟婶子说说,老家定下亲事没有?婶子认识不少好姑娘…”
小北坐在马扎上烧柴,红着脸摇了摇头。
“没有?!”赵大婶眼睛一亮,嗓门拔得更高:“那敢情好啊!咱们军需官老王家闺女,那叫一个水灵!手也巧!改天婶子带你去相看相看…”
“不用了。”小北婉拒。
“这陆小哥,你脸红什么?给你介绍姑娘,你倒脸皮薄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陆烬在不远处看着徒弟的窘迫模样,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
这样的烟火气,这样的笨拙与尴尬,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模样。
“小北...”他喊了一声,小北赶紧起身走了过来。
两人进屋,陆烬将一个小包袱放在床边,她看着灯下师父温和的侧脸:“怎么了师父?”
“沈将军回京,恐怕朝中已有变动。大征境内你我并不安全,此地不宜久留。最好谋划出大征往北汉去。”
“那我去收拾,咱们今晚就走。”
陆烬伸手拦住她,从怀中摸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用火漆封好的信,塞到小北手里:“听着,小北。我经不起折腾,也不如你行动快。你立刻动身,去定州!将此信交给定州做茶叶生意的陈平。此人早年曾受过为师一点恩惠,为人尚算忠直。信中有为师的安排,你万不可先拆开查看,要直接交到陈平手中。替为师探探陈平如今态度,看看定州是否可作我们下一个落脚点,支撑我们去北汉。”语气不容置疑:“此信关乎我们日后退路,务必亲手交到陈平手中。我向马厩老张借了匹温顺老马,速去速回。路上机警些,莫要节外生枝。”
“是,师父。”陆小北压下心头的疑虑,低声应道。师父的安排,她从不质疑。小北压下翻涌的情绪,将信仔细贴身藏好。
“小北,定州路远,你腿伤刚好,路上务必小心。”陆烬的声音平静,带着惯常的慈爱。
“师父,您一个人在营里,也要多加小心。”她忍不住叮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