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望”着眼前那片模糊的、属于云昭的轮廓,沉默片刻,道:“叫张福安进来。朕有话吩咐。”
“臣遵旨。”云昭应道,“但在那之前,请陛下先移至榻上安歇。臣会立刻收拾好这里。对外便称陛下突发急症,需罢朝三日。在此期间,所有奏折,臣会一字不差地读给您听。”
萧烬闻言,忽然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点自嘲,又似乎有些别的情绪:“朕记得……你似乎在临摹朕的笔迹?甚好。朕许你披红批折,掌印之权。”
【掌印之权?!他这是真的信任我,还是又一次更深的试探?将朱笔和玉玺交予外臣,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恩宠与风险!】
云昭心头巨震。
她立刻躬身,语气恭谨而疏离:“陛下,臣会严格按照您的口谕批红,绝不敢有丝毫逾越。但掌印之权,干系重大,臣万万不敢承受!”
“呵!”萧烬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朕如此信你,你却不肯信朕?你以为,朕将你拘在宫中,仅仅是为了忌惮云氏兵权?”
【难道不是么?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萧烬,上一世的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昏君,是短命的帝王!而我,亦早早惨死于教坊司!你我之间,隔着血海和前仇,如何谈信任?!】
【可这一世……我亲眼所见,你并非真正昏庸,你用人唯贤,心怀天下……看你如今这般,我竟……于心不忍!】
【是因为我的重生,命运的轨迹已然偏移?但你依旧难逃厄运?萧烬,无论缘由为何,此刻我会陪你共渡此劫,但也仅止于此!】
万千思绪掠过心头,云昭最终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话语掷地有声:“陛下,君臣之间,除却信任,更有责任与道义。您是大邺的天子,亦是赏识提拔臣的伯乐。于公于私,臣都不能失去您的庇护。故此,臣必竭尽全力,护您周全!”
萧烬听着她这番“真情实感”却又界限分明的话,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他摸索着想要起身,身形却踉跄了一下。云昭立刻上前,稳稳扶住他的手臂。
“陛下,我扶您去榻上休息。也许……也许明日一早,龙体便自愈了。”她柔声劝慰,搀扶着他向内殿走去。
萧烬默许了她的搀扶,任由她为他脱去靴履和外袍,细心盖好锦被。
直到他闭上眼,那强撑的帝王威仪才彻底卸下,流露出罕见的疲惫。
云昭退回外殿,迅速而无声地将散落的奏折文书整理妥当,这才唤入张福安,低声吩咐一番,只字未提皇帝眼疾,只强调了“静养”和“罢朝三日”。
一切安排妥当,她返回内殿,静静守在龙榻旁的绣墩上。极度的疲惫和紧张过后,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她不知何时,竟伏在榻边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有人轻轻动了动。头顶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似乎还隐着一丝极淡的调侃:“云昭,你是打算把朕的胳膊当枕头,压麻了才甘心吗?”
云昭猛地惊醒,抬头便撞见萧烬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极快地晃了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是顺势替他揉着手臂,语气尽量自然:“陛下恕罪,臣睡迷糊了。陛下,西郊马场,您认识的那位宴神医,如今可知在何处?”
萧烬闻言,嘴角竟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云昭,你倒是记得清楚。不过,昨夜你肯那般护着朕,朕便知道,你值得托付。”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抛出一个消息,“不必寻了。昨夜汪贵便已奉命出宫,快马去接人了。最快……今晚便能到。”
云昭一怔,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