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放下手里的绣绷,有些疑虑地看向谢知筠。

谢知筠这才坐直身体,垂眸对崔季道:“母亲,昨日大妹寻过我。”

她没有隐瞒,把昨日卫宁淑的意思复述了一下,末了才道:“大妹是自家人,我既然答应她,就要说到做到。”

说罢,谢知筠才抬起头,殷切地看向崔季。

但崔季的面色却沉了下来。

明明是早春晴日,崔季的眼眸中却仿佛重新落了冬雪。

那种终年散不去的寒冷让人心惊。

谢知筠缓缓收回脸上的笑,她凝眸静坐,不再言语。

许久之后,崔季才叹了口气。

“你既然同我说了,大抵已经从伯谦那里知道了淑儿的过去,”崔季道,“你能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

谢知筠不想说自己同情卫宁淑,因为卫宁淑似乎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也还算安宁自在。

谢知筠斟酌了一番言辞,才道:“母亲,我昨日同小公爷也说过的,他是长兄,我是长嫂,若是大妹不想嫁人,那就留在家里。”

“以后我们养她。”

谢知筠这话说得铿锵有力,阳光细细碎碎落在她明媚的眼眸中,留下一片片灿烂的金花。

她总是气定神闲,优雅端庄,从她身上能看到百年世家的底气。

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很少惊慌,即便心里再害怕,面上也能维持住谢氏嫡女的尊荣。

这是经过十几年严苛教导,才能成为的模样。

崔季心里叹了一声,却还是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谢知筠从来不怕承担责任,交给她的任何事都能办妥。

“那母亲是什么意思?”

崔季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口气来。

“我也不是非要她成婚,国公爷也并不觉得她一定就要嫁人,但她太孤独了。”

崔季道:“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我从小养她长大,我养她的时间比安安还要久,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崔季有着崔氏女子特有的温柔和慈爱。

“攸之是个好孩子,当年能有人让淑儿敞开心扉,我们都很开心,只可惜造化弄人,最终阴阳两隔,而淑儿也失去了唯一走出过去阴影的机会。”

“可做父母的,总是想再拉孩子一把,不想让她们继续消沉下去。”

“只要有卫氏在一日,自然就能养淑儿一日,可活着和存活是两回事。“

崔季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了。

谢知筠一下便明白了崔季的意思,她跟国公爷都想让卫宁淑如同寻常小娘子那样幸福快乐活着。

不想看她独自缩在角落里,一个人缅怀者故人,一个人瑟缩地存活。

谢知筠想了想,道:“可母亲,无论怎样活着,总得大妹愿意。”

“以后日子还长,或许会有各种各样的事和人改变大妹的想法,不如就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

“且不提过去的事,再寻人家,大妹其实也害怕。”

这倒是了。

不说那一段中道崩殂的姻缘,只说卫宁淑的性格,便不太像是能出嫁的。

谢知筠见崔季神情松动,便笑了起来。

“母亲,万一以后当真碰到大妹能接纳的人,大不了招赘便是了,只要大妹还在家,她便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崔季微微一愣,她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好半天没说出话。

谢知筠又继续道:“母亲若是觉得大妹孤单,回头我去问问她,养只狸奴也无不可,总归都能让人开心。”

这些事,崔季以前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