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紧捏着酒杯的手指泛白,几乎是病态的苍白,一双漆黑眼眸却深不见底,如霜雪般令人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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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郁不知事情原委,沈千章却是晓得,宴席一结束,他便战战兢兢来到太子寝殿中,跪下颤声道:“殿下……这……臣真的完全不知情,定舟从未提过婚约,臣只当姑娘和殿下同在一宅两情相悦,谁曾想……谁曾想……”
“什么姑娘?什么同在一宅?”李御冷冷道:“她是收留了孤不假,但她是苏州名动一时的歌女,只是分了个河坊街的宅子给孤住罢了。”
“啊……”沈千章会意,既然已经将姑娘偷龙换凤成了苏朝朝,那所有细节自然都不能露出马脚:“臣明白,已经都安排好了,河坊街也安置了房子,就是朝朝姑娘名下的,只是……只是那绫枝姑娘……”
他身为臣属,在朝廷之事上进言理所应当,但这毕竟是太子私事,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只是他跟随太子,也知晓这是太子二十年来头次动心,却被陆郁横刀夺爱,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那绫枝姑娘,自始至终对太子的殷勤,皆是因了陆郁……
别说高傲如太子殿下了,就是他设身处地的一想,也是一腔怒火,恨不得狠狠给那小小女子一个教训。
可太子竟如此心平气和,甚至平静到有几分诡异……
“笑话。”李御冷道:“你以为她是孤什么人?孤还为她冲冠一怒?江南路上一个寻开心的乐子罢了,既是阿郁的未婚妻,孤还能为了一个小小女子,让阿郁心有芥蒂不成?”
他是一国储君,孰重孰轻,他一目了然。
就算没有陆郁这档子事儿,绫枝和他一道去了京城,也只是东宫侍妾罢了连个侧妃都不是,而陆郁,却是他的心腹,他的舟楫,他们有相同的壮志胸襟,曾一同掌心紧握,立下开万世太平的承诺。
绫枝……她怎么配?
他又怎会傻到因小失大?
别说为了她和陆郁闹翻,就算有半点隔阂,也是她的罪!
这分明是最清晰的路子,可李御也不晓得为何,心头却袭来缓而重的沉痛,似乎心口某个角落塌陷后灰飞烟灭,从此空落落的,可偏偏脑子又是清醒的,那痛意便愈发鲜明。
就在前几日,小姑娘还抬起明亮的眸子,真挚诚恳的望着他,在那独占风情的春日小园中,巧笑嫣然的侧身而立。
罢了,罢了。
终究只是见识太少,想来这样的小家碧玉,江南定然多如过江之鲤,他又何必让陆郁难堪……
陆郁和她……两情相悦……
而他,成全即可。
甚好,甚好……
李御甚至不由自主的冷笑了几声。
只是阴冷空洞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听了李御的话,沈千章放了几分心,可看着李御那寒凉阴暗的眼神,又不敢肯定了,太子喜怒难辨,谁晓得他日后会如何想……别说自己,就连太子本人,也许都不晓得吧。
李御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冷冷道:“孤只说一句阿郁是孤肱骨,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沈千章躬身道:“臣明白。”
其实今日,沈千章真不晓得如何做。
是该去提点陆郁,暗示绫枝和太子已有情分。
还是装作不知情,冷眼旁观,任由绫枝走向陆郁。
而这番话,明确的表明,太子如今是舍绫枝,取陆郁的。
沈千章松了口气,立刻便明白该如何行事了。
这本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只是露水情愿,太子但凡有几分理智,又怎会因她和陆郁有丝毫不快呢。
可看到太子那阴沉的模样,他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只恨不得从不知晓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