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低低的、心照不宣的赞叹与了然的私语声嗡嗡响起。郡主如此直白地表达欣赏与请婚之意,对象又是仅剩的、无论家世、才貌、能力都无可挑剔的裴寂,这桩婚事,在所有人看来,已是板上钉钉,只待帝王金口玉言。

裴寂立于原地,身姿依旧挺拔如竹,面上无喜无怒,仿佛这决定他终身大事的惊涛骇浪,于他不过清风拂过。

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澜。

御座上的帝王看着阶下这对璧人,眼中笑意加深,显然对这结果颇为满意。

他微微颔首,正要开口

“报!”

殿外,一声尖利急促的太监通禀声,如同裂帛,骤然撕破了殿内即将落定的祥和。

“启禀陛下!长宁伯裴公偕夫人,殿外求见!”

帝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舒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兴味。

他抬了抬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宣。来得正好,裴卿的终身大事,其父母焉能不在场?”

殿内的空气凝滞如铅。

帝王口谕已到唇边,那份即将成就良缘的赐婚诏书仿佛已在众人眼前浮现金辉。浏阳郡主辛夷昭阳眼波澄澈地锁在裴寂身上,而裴寂立于这无声的风暴中心,周身清冷如初雪,唯眼底最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澜动。

“报!”刺破寂静的尖利通禀自殿门灌入!

未等阶下诸人反应,厚重的朱漆殿门“吱嘎”一声被仓皇推开,刺入两道狼狈不堪的身影。

长宁伯裴宽与他发妻孟氏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来。裴宽一身深紫伯爷常服袍角被门槛狠狠绊住,踉跄间连滚带爬才站稳,束发的玉冠也歪斜到一边。

孟氏更是鬓发散乱,几支步摇摇摇欲坠,精心描画的胭脂被泪汗糊开,纵横在她惊惶失色的脸上,形如鬼画符。

她死死抓着丈夫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身抖如筛糠。

满殿衣冠楚楚的王公贵胄、诰命淑媛们先是愕然,待看清来人是谁,眼神瞬间从惊诧转为赤裸裸的错愕与毫不掩饰的鄙夷。

窃窃私语如同寒鸦惊起的呼啦声,嗡嗡作响,刺得人头皮发麻。

裴寂挺拔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那双永远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里清晰地映出愕然与骤然升起的浓重忧虑。

父母?他们怎会在此刻如此失仪地闯入?

长宁伯夫妇此刻眼中却只有殿心独子那一抹孤影。

二人方才站稳,目光一触及裴寂独身立于殿中的身影,裴宽的惊恐和孟氏的惧意如同泼了滚油般“腾”地炸开!

“寂儿!寂儿啊!”孟氏发出一声凄厉如裂帛般的哭嚎,猛地甩开裴宽的手,以与她那体态毫不相称的速度向前扑去。

裴宽亦是魂飞魄散,两人竟不管不顾,不管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不顾满殿鄙夷目光,踉跄几步冲到裴寂身前,猛地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攥住裴寂的手臂。

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殿砖之上!金砖冰冷刺骨,磕碰声清晰回荡。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长宁伯裴宽的头死死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整个身躯因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连声音都是破碎的变调,“臣……臣与老妻罪该万死!惊扰圣驾!罪该万死……可……可寂儿他……他是无辜的啊!陛下!所有罪过全在臣夫妇二人!求陛下明鉴!要罚就罚我夫妇二人!饶过我儿吧!!!”

“轰!”

满殿哗然再起!如同滚油泼入了冰水!

罪?何罪?饶?饶什么?

御座之上,年轻帝王方才温润含笑的面色瞬间冰封。

那双平素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