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已毫无求生的欲望,只轻声道:“别……别管我了……孩子,走,你走,我求你……走吧!”
走?
他去哪里?
他还能去哪里?
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地。
林延述喉结滚动,拿出手机。
120,110,他有序拨打,平静叙述,眼前一片水雾蒙蔽视线,林延述掌心擦过眼睛,而后撑着最后一口气,带着满身鲜血离开了他亲手造成的地狱。
……
不知过去多久,不知脚步游移到了哪处,林延述带着莫大的绝望感停下步伐,将自己随便藏进了一个逼仄阴暗的巷口之中。
身体终于得以痛苦地滑落在地,他呆滞望向手上干成疤痕的血,似乎从未想到过自己会犯下如此滔天的恶,于是每滴赤红灼烧在身体,浓缩成了陈承毅临死之前那句怨毒无比,字字泣血的诅咒。
他说:林延述,现在毁掉她人生的人,是你。
这个事实在瞬间将他拼尽全力凝聚成的幻想尽数粉碎,下一秒,矿泉水瓶盖被林延述惊惧地扭开,倾倒。
澄澈水流洒在掌心,他竭力洗去血腥,而后颤抖地看着它裹挟血迹流淌在地面。
他忽然好后悔这么做,后悔把刀刃插入陈承毅的身体,一刀两洞,两刀四洞。地面血流成河,浑染进他人生这潭本平伏明净的潮水,于是刹那间风暴袭来,水流动荡,赤红逐渐汹涌地淹没所有关于未来和以后的幻想。
不甘与悔恨交叉充斥在心腔,林延述绝望地流下泪水,掩面落泪。
在此刻,他对自己的恨意达到了巅峰,他确信他把一切都给毁了,林成责说得的确没错,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以后。
日后的事情林延述已经能够料想,无非是他承受牢狱之灾,阮湘顶着众人非议与形形色色的鄙夷目光坚定地守在她的“杀父仇人”身旁。她的伤疤会被好事的围观群众层层扒出,她的痛苦会在不断自证中加倍积累,而她的未来,她光明顺遂的人生将会因为他彻底破灭,就此陷入长久的不眠黑夜。
是他的贪婪和自私把阮湘残忍地拉入无底漩涡,是他害了阮湘,是他毁了阮湘的人生,是他搅乱了她前进的轨道,林延述双眸灰败,几近崩溃地想道,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认识,这样她的路径就一定会在通往未来的这条康庄大道上平走不移。
阮湘何其无辜,何其善良,她该拥有她想象中那般美好纯净的一切,哪怕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并不是自己。
至于他……
林延述眼睑低垂,手指刺向腰腹,麻木而又冷静地审判道,他就是个让一切不幸加倍的罪魁祸首,他自以为是的守护是错,贪恋是错,侥幸是错,靠近是错,他害阮湘已经太多,现在唯一赎罪的机会,唯有以死来拨乱反正。
只要他死,阮湘就不用再为他浪费时间,付出任何心力,更不用为他的隐瞒而感到痛苦,为他的行为付出任何代价,承担后果,接受众人的*非议与评判。
这是这道错题唯一且必须的修正方法。
尽管阮湘可能会痛苦一时,但时间总会抹平这段回忆,他们相爱的时光对她的漫长以后来讲简直太过渺小,她的顺遂未来很快就会覆盖过这段不值一提的灰暗时日,成为供养她人格的肥沃养料。
思虑后,林延述拿出手机,冷静地给阮湘拨去电话,他决定跟她做一句最后的告别,在试卷的答题栏上写下名字,交上答卷,让这个故事有头有尾,画上一个哪怕并不圆满的句号。
暮色四合,世界好似落入寂寂永夜,林延述闭上双眼,呼吸浊重,静静聆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机械女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没关系,